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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 (唐棣之华)



‘不管了,要是给误会成对小翁主不敬,长公主能剥了我的皮!’内官双膝落地,趴到光溜溜的地板上磕头磕得象鸡啄米,用阉人特有的尖细尖细嗓音哭嚎:“翁主,翁主,请恕老奴愚笨,老奴愚笨……”

窦表姐心软,见不得内官哭天抹泪的惨样,忍不住出声求情:“阿娇呀,此寺人……素日勤谨……”

侯门贵女的话音,中道消散——陈翁主现在改成瞪她了!

窦表姐是莫名其妙:“阿、阿娇?”

阿娇深深地叹口气,仰头望青天!

从进门就旁观到现在的许女官琢磨琢磨前前后后的情况,小心翼翼地为窦贵女指点迷津:翁主之所以不悦,是因为这里的内官慢待了她。

“呀!何……何?阿娇,寺人并无……”窦绾一愣,习惯性地想为执事宦官说几句好话,可一对上陈表妹那双亮晶晶的凤眼,立刻乖乖地住口:是的,她是没让内官准备食物;但阿娇同样也没要吃要喝啊!在没任何指令的前提下,执事宦官只为翁主娇一人主动奉上蔬素汤——就这点来说,她窦绾却是遭到了慢待。

‘被宫人欺负到这份上,竟然还如此宽让……’瞅着漂亮到无以复加的窦表姐,娇娇翁主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拜托!你好歹也是大汉后族的侯门嫡贵女,是大母如假包换的侄孙女,麻烦有点底气好不好?究竟怕什么呐?’

窦贵女羞赧低头,有些抱歉,也有些委屈。

到这时才明白症结所在的餐室内官当然不甘落实此项罪名,膝行两步,火烧火燎为自己分辨:“翁主,翁主,老奴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老奴于章武侯孙,从来敬之……”

年少的馆陶翁主冷眼旁观,毫无表示,仿佛执事内官的所有倾诉与恳求都与她全然无关。

正闹哄哄着……

随着一阵急促的珠玉相击声,馆陶长公主如支离弦的箭,风驰电掣而入!

一脚踢开挡路的餐室内官,直直扑坐到陈娇面前:“阿娇,阿娇,阿母看看……”

用手扯松曲裾的交领,长公主看向女儿的耳后……

在最短的时间内,刘嫖长公主就找到了目标:柔嫩雪白的玉肌上,暗红色的圆斑犹如顶级白绢上莫名出现的一块污渍,突兀、刺眼兼——刺心。

窦表姐见势起立,快步到阿娇后侧坐下,帮着查看陈表妹耳廓后的肿块。

须臾间,皇帝姐姐脸上就换了好几重颜色。

扯扯嘴角,长公主抬头,对女儿的侍女们阴丝丝地笑道:“汝等,可知……此……何故也?”

“长公主,婢女万死,万死……”紧随长公主进来的吴女一见这个情景,二话不说先拜倒了认罪先。随着她的动作,凡是从内寝带来的宫女宦官们由内到外跪下一片。

耸耸肩,娇娇翁主向后一仰——正好歪进窦表姐怀里。

窦绾稳稳接了,从后面圈住娇娇表妹的身子,耳边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疼不疼?痒不痒?有没有哪里不自在。

阿娇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长公主,翁主昨日晨起食……”不用长公主劳神动问,吴女主动报告小主人最近五天入口的食物明细,条理清晰,态度诚恳——包括正餐、副食、早点和夜宵,另附宣室殿和长公主邸的进食情况。

‘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啊!经验丰富……’悄悄睨视同僚前辈,甄女垂下首,默默地准备汇报稿,免得轮到自个儿的时候笨嘴拙舌招上祸事。

“嗯?阿娇?!”从眼角余光中猛发现宝贝女儿突然躺下了,长公主大惊失色,急急忙忙俯过去探问,手更是迅速摸上孩子的肚腹部和两肋:“疼乎?阿娇痛?何处……何……处?”

没奈何的阿娇只能重新爬起来,摇着头乖乖地趺坐好。

带东南沿海特有的酥柔语调的话音,在宫室内响着……

馆陶长公主刘嫖一路听下来,感觉并无怪异食材或不合医道的搭配,慢慢地慢慢地缓了神情。

一帮子侍从发觉了,略略放松些——总算可以正常呼吸了。

沉吟片刻,长公主突然长眉一挑,断然下令:“寺人,趋之‘少府’,请公子节、尚食令……太医令;嗯,及……长乐将行。”

听闻这串官衔,宫人们惊惧交加,当时就起了一阵骚动。

‘尚食’管饮食,公子节是少府的主官,请这两位还勉强堪称正常问询;但再加上个太医令,味道就完全变了——皇帝姐姐这是在怀疑有人下毒啊!

餐室原有的宫女黄门还好些,馆陶翁主的长随们则是个个变了脸色,双股颤颤,跪都跪不稳了。

扁扁嘴,阿娇人朝后面一仰,又倒进窦表姐怀里!

这回,娇娇翁主连眼睛也闭得紧紧——眼不见,心不烦。

负责传话的小宦官虽看到故旧们眼中的哀求,脚下却不敢稍有耽搁,“唯唯”两句就往外头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食言了

昨天申城大雨,三折伞半路罢工,多多少少淋了些。

回家咽喉就不舒服,担心感冒起来,就不敢出门了。

实在抱歉(作揖ing)

11 庚午 杯弓蛇影·下

阳光依然明媚,光线依然充足明亮。

餐室内的气氛却迅速冷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惴惴不安。

“皇太后……”

宦官雌性化的嗓音,昭示大汉朝第一贵妇的驾临。

阿娇从席垫上一个筋斗蹦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出去迎接。长公主落后了,在窦绾的搀扶下款款起身相迎。待罪的宫女宦官们手脚并用,退向各个屋角……

很快,就看到皇太后窦氏搂着孙女的肩膀,笑眯眯地踱进来。

扶母亲在主位上坐下,长公主紧挨着坐到窦太后左边,随即愤愤然直切话题:“阿母,阿娇颈后有恙,儿疑其饮食之内有……”

“阿嫖……”窦太后举手止住了女儿的滔滔不绝,头低向右,询问心爱的孙女:“阿娇呀,今之晨羹何……如?”

瞄瞄母亲和祖母,娇娇翁主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吃都没吃,哪儿知道啊?

“阿……娇?”长公主这才注意到矮案上几乎未动的两碗蔬汤,不由勃然大怒:“寺人,汝等大胆!”

餐室执事连滚带爬到地过来,趴在地板上连磕头再这一通解释——打死都不敢怪到馆陶翁主头上,只强调是误会,是误会,统统是误会啦!

‘不管什么理由,让我女儿到现在水米不进,就是你的罪过!’长公主瞋视倒霉的内官,心火腾腾地往上冒,冷笑连连:“如此,吾女……乃自承不是耶?”

“不敢,不敢!老奴不敢呀……”内官吓得几乎厥过去,脑门都快磕出血来了——只恨前几天忘了送钱给巫师预卜一二,好躲过今天的值班。

……

窦太后对小内官后面的遭遇不感兴趣,只召跟自己的女史去看看早点到底熟了没有——无论全不全,先好的先上吧。

没一会儿,两只餐案上就摆了高高低低十多个盘碟,点心、蔬菜和羹汤罗列期间。宫娥们伺候两位小贵女进食。

一脸和蔼地听孙女吃菜喝粥尝点心,半晌后窦太后问一问女史,得知阿娇已吃大半了才轻声细语地责怪起来:“所谓‘令……有缓急’,阿娇,岂有弃‘缓’而就‘急’之理?”

阿娇放下汤勺,拱到祖母怀里扭扭蹭蹭。

“呵呵,阿娇,阿娇……”老太后被孙女撒娇的动作逗乐了,拥着娇娇翁主轻拍慢抚,但口中还是严肃地强调:以后再不许推迟吃饭时间了。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教训宦官什么时候不行?吩咐一声,交给有司就成;何必耽搁进餐?

伏在窦太后胸前哼哼,阿娇搂着祖母的脖子乖巧地点头。

大汉皇太后绽出满意的笑容,问清窦绾也吃好了,就让吴女陪贵女们回去小休补眠——馆陶翁主陈娇后面还要去宣室殿。

吴女应声想爬起来,稍动动马上退回原状,偷偷地瞟长公主!

窦太后没听到侍女的回应,感到奇怪:“阿吴?”

女官缩在那里,期期艾艾地回话: “皇太后,婢女有罪,婢女有罪……”

“有罪?”皇太后窦氏更奇怪了。

阿娇撅撅小嘴,窝在老祖母怀里不满地扭扭身子。

“阿母,事多可疑,儿命传少府诸官来此,……”敲打宦官敲打到一半的皇帝姐姐听见,连忙转过来出言拦阻——吴女是重要涉事人之一,得留着对质问话。

听完女儿一番叙述,窦皇太后啼笑皆非,道一声“饮食无错”就命女史派人去告知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官吏——不用过来了,太平无事,太平无事。

“母亲,母亲……”这回,换馆陶长公主拽着母亲的胳膊不满了。

窦太后拍着女儿的手,幽幽长叹着提醒:“阿嫖,阿嫖……诸宫人从我,至今凡‘二十余’年矣!”

长公主刘嫖沉吟,不语。

她明白母后的意思:食物和烹饪,是宫廷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今长乐宫城中职掌各要害部门的男女内官们,百分之百都是窦太后从椒房殿带过来的老人;也就是说,同艰险共患难,久经考验,其忠诚度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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