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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长安 (兜兜阿麦)


  她打断他的话,声音里竟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怨气,她想他所谓的苦衷,不就是为了他的复国大业?说什么放下,说什么陪她一生一世,通通是逢场作戏的鬼话,她根本一分也信不得。
  “不、不是,我在查查可汗侍从的身份,他……瑾儿,我说会放下,我就当真会放下,可有些事情,不能凭我一人决定,你,你可知……”
  他急着解释,可在触及到她满是抗拒的一双水瞳后,浑身上下突然充满了无力感。
  手臂无力地垂下,他闭了闭眼,声音低沉的厉害,“瑾儿,”他说,“其实你从未相信过我对不对?无论我说什么无论我解释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他怨,他恨,他委屈,他内疚。
  可他怪不了别人,更怪不了她,只能日复一日的愈发痛恨着自己。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夜幽深冰冷的地下暗室中,他的手掐上她脖颈的那一瞬间,她脸上苍白的绝望与死寂。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在坚持着什么……
  所以这一切,通通都是报应,不是么?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苍白的,似有似无。
  “瑾儿,你可知你多残忍,给了我希望,可又告诉我一切都是奢求。”
  他低喃,一字一句。
  “再信我最后一次,好么?我以生命起誓,这次,决不负你。”
  ……
  瑾苏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被褥已然冰凉。她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只是恍惚间,又想起了昨夜那人在自己耳畔沙哑哀伤的低喃。她想,她当真还能再信他一次么?
  下人早已备好了早膳,可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走出门去。
  天气很闷,她坐在凉亭中摆弄着古琴,将散落在颊侧的发丝鬓到耳后,心情没来由的愈发烦躁。
  “瑾儿。”
  身后传来一句沙哑的低唤,瑾苏回过头去,竟看到那人浑身是伤,前襟还染着鲜红的血,正费力的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
  她倏然起身,身体不受控制的颤的厉害,“你、你怎么了?”
  他怎会受伤的?他为何会伤成这样?
  “我……我被人暗算……”
  男人似乎连开口都很是费力,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瑾儿……我……”他叫她的名字,可还未走近,便已仰头倒在了地上。
  “你……”
  瑾苏呆愣在那儿,身体却比意识先做出了反应,走下凉亭,俯身试探着去触碰他,“你怎么样了?萧望,你、你说话,你到底怎么样了?”
  雪白的袖口慌乱的去擦男子脸上、颈上的血痕,可那摊血渍却愈擦愈多。瑾苏颤着声音,“你、你别吓我,你的手下不就在外面?你怎么不命他们来保护你?萧望……”
  直到纤指停顿在他冰凉的颈,她的眸子猛然一暗,随即飞快的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你是谁?”
  她厉声质问。
  那不是他,瑾苏记得,他的颈上是平整光滑的,可那人的颈后却有一条深凹的疤痕。
  只是,那道伤疤……
  “你、你说什么?”
  男人声音低沉,长指紧扣着地面,压去一脸阴鸷,“我、瑾儿……你怎会不认得我?”
  “别再做戏了!你易容成他的模样无非想骗过门口的守卫,而你装成身受重伤不过也只想消除我的戒心。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瑾儿……”
  “你还不肯说实话么?”瑾苏的声音又高了一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所有人?宇文成都,从你第一次以查可汗侍从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早就已经认出你了!”
  她叫他,宇文成都。
  她说,宇文成都,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幼稚!
  “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们是为了什么?你还想要来伤害谁?”
  她知道如今的他是危险的,他杀人成性,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温润的善良少年。可是她却仍是觉得,就算他再丧心病狂,也决计是不会伤害她的。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啊,不是吗?
  “宇文成都,你给我说话!”
  男人的眼中又暗沉了一分,他慢慢起身,长指漫不经心的弹去膝盖上的尘土与褶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说,“我的瑾苏,许久不见了。”
  “我以为我的易容术已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可却仍是被你轻易识破。果然,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对么?”
  瑾苏已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对待他,抿紧了唇,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成都轻笑出声,黑眸上下打量着少女全身上下,似乎只一瞬,他的眼神蓦然阴鸷的可怕,“我要,你腹中骨肉的命!”
  “你,你说什么!”
  瑾苏不可置信,捂着肚子重重后退了几步,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
  可话还未完,后颈便被猛地一击,她摇摇晃晃,终于瘫倒在男人怀中。
  紧闭的眼角溢着滔天的绝望。
  宇文成都,连你,也当真狠得下心,伤害我么?

  第十九章 堕胎

  瑾苏醒来的时候,天已黑的透彻。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她透着窗子向外看去,月儿高高,挂在树枝上。
  她的脑中一片混沌,伸出手指压了压眉心,这才堪堪找回了些许意识。猛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倏然直起身子,在感受到腹中胎儿平稳呼吸的时候,才终于安下心来。
  她想那个人,终究是狠不下心来伤害自己的,不是么?
  她的头很痛,喉咙也干渴的厉害,慢慢下榻,想去找些水喝。可足踝刚刚碰到地面,门已被人从外推开。
  背着月光,黑衣男子端着一碗及仍旧冒着热气的汤药慢慢踏入房间。目光在触及到面前那呆呆坐在榻上的女孩儿时,又不自觉的暗沉了几分。
  “成都。”
  瑾苏叫他的名字。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如平常的状态,可那颤抖的眼角和紧抓着床沿的指尖仍是出卖了她此刻全部的情绪。
  她看不懂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是已完完全全的看不懂他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陌生的,他的每一个动作说话的每一个语气,对她而言,竟通通陌生的可怕。
  “你醒了。”
  宇文成都嘴角的笑意不明,一步步向她走去。手中汤药的苦涩气味蔓延,融化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中。瑾苏的心尖猛然一颤,随即拼命的安慰自己,不会的,她对自己说,他再丧心病狂,也不会那样对自己,绝不会……
  “我方才叫人替你把过脉,大夫说你在怀胎的时候中过毒,又受过刀伤,孩子的情况一直不好……”他一字一句,速度极慢的开口,“一个对你如此过分的男人,你为何还执意要留着他的种?瑾苏,我真是替你不值。”
  少女看着他,却不语。
  纤细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腹部,身子慢慢瑟缩了几分。
  成都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仍未敛去,一双黑瞳晦暗不明,“大夫说,如果我执意要拿掉这个孩子,你也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瑾苏的身子又僵硬了一些,她看着他,眸色清明,却是指控的意味十足。
  “不过你放心,瑾苏,我不会让你有危险,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一丁点儿也不允许,所以……”他扬唇,汤勺慢慢搅动着那碗滚烫的汤药,低低笑了,“喝了它,和我回太子府。”
  “……是什么?”
  瑾苏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竟沙哑的厉害。她问,那碗药……她是知道的,可她不信,她不愿相信,也不能够相信。
  成都……
  宇文成都。
  “是什么?”男人轻笑,又靠近了一分,低声道,“是什么,你不会不知吧,我的瑾苏,还要我来提醒你么?”
  “不、不……”
  少女的瞳孔闪烁,手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拼命的向后缩去,“成都,你不能,不可以……”
  “我可以。”
  宇文成都压住她的双手,又将那碗汤药向她靠近了一些。他说不,我可以,瑾苏,这世上从来便没有我不可以做的事情。
  苦涩萦绕在鼻尖,瑾苏别过头去,突然重重干呕了起来。她一下一下的咳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部倾囊而出,她很痛苦,很冷,很怕,全身上下都颤抖的厉害。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起身,想逃脱那人的束缚,可足踝还未触碰到地面,已被他重新桎梏在自己身前。
  手心被剜出了一道血痕,她只觉得如今连开口都费力的厉害。
  “成都,我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我知你恨萧望,我答应你回太子府,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不会见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是我求你,这是我的孩子和他无关,求你放过他,成都……”
  瑾苏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抓紧了男人的袖口不断的恳求,一个字一个字的恳求。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有这个孩子,她的孩子……
  她跪在坚硬的木板床上,头重重的磕下,一次又一次,一下比一下更重。额前一片红肿,可她却没有了丝毫感觉,只是一遍一遍的恳求,不断不断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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