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几个跑在前面的仇家刚架出弩箭,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窜了出来,连挥几刀,将这些人砍翻在地上。
夏凡在屋里窥见外面的动静,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还有好心来帮他的人?!
他不动声色躲在门背后,窥探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那黑衣人从回廊下掩了上来,敲了敲他的门。
那敲门的方式非常奇特。
那黑衣人五指蜷起,指向掌心,只用中指的中骨节,在门上敲打。
嘀……嘀嗒……嘀嘀嗒……嗒……嗒……嘀嘀嗒嗒……
长长短短,再加几声断断续续的嘀嘀声。
夏凡眉梢挑了挑。
这是他们北齐间者专用的联络信号。
那人敲出来的话,用他们特有的密码本对照解释,意思应该是:“急!小莺鸟要回舅舅家。”
然后不等夏凡开门,那人就往后倒跃,很快离开了风雨楼,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夏凡怔了怔。
张氏名叫张兰莺,代号“莺鸟”,长期跟他们联系,用的是一只经过特殊训练的黄莺。
小莺鸟,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司徒暗香,也就是凡春运了。
上次已经传过一次信。
那时候夏凡觉得自己自身难保,没顾得上她们娘儿俩。
但是这一次,见张氏动用了他们最秘密的联络方式,夏凡就不得不考虑了。
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求援,而且是威胁……
如果他不想法将凡春运带走,张氏就会反水。
那他的损失就太大了。
毕竟当初为了张氏的任务,他把东元国里从京城到江南金陵城隐藏的所有北齐间者都交到她手里了……
夏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胸口依然壅塞不堪,再深吸一口气,他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被那人伤了的肺经本来可以痊愈,但需要绝对静养。
结果他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每天还在经历高强度的战斗,肺经的伤害已经不可逆转。
这虚弱的肺,将会伴随他终身了……
夏凡将自己的门闩牢牢扣上,走回里屋,开始布置将凡春运带出去的步骤。
……
那黑衣人给夏凡送了信,便赶紧从迎宾馆的风雨楼退出。
他一路小心谨慎地避开各路护卫,从墙根底下摸了出去。
其实这人想多了。
那些护卫得到兵部的暗示,对于从风雨楼那边出来的刺客,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管。
不过这些护卫虽然不管,但是不远处的大树枝桠里,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穿着一身玄色衣衫,头戴银色面具,一眨不眨地盯着这黑衣人的去向。
那黑衣人从迎宾馆顺利钻出,四下看了看。然后贴着街边的屋檐。飞快地往远处奔去。
他根本没有觉察到,有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见他进了大慈悲寺,才溜进去转了一圈。收获真是不小。
……
元宏帝的万寿节在十二月初一。
就在离元宏帝万寿节还有三天的时候,北齐皇帝的圣旨终于姗姗来迟。
北齐大皇子的亲兵早先就分了两拨,一拨留在东元国,找四皇子和夏督主的麻烦。一拨提前回北齐,向北齐皇帝禀报。
北齐皇帝震怒不已。
他生了十八个儿子。十个女儿,目前活着的有十二个儿子,六个女儿。
大皇子和四皇子是他最重视的两个儿子。
其中大皇子是他第一个儿子,能征善战。在尚武的北齐国,大皇子在国内的地位举足轻重。
北齐皇帝曾经忌惮过这年富力强、能征善战的大儿子,但是大儿子一死。以前那些忌惮突然不存在了,因为对于当政的中年皇帝来说。最好的儿子从来都只是死儿子和小儿子。
现在他只记得这大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是多么幼小可爱,曾经是自己的掌中宝,心头肉。
怎么能不明不白在东元国那个弱小的国家失去了踪迹?!
所以当那些跑回来的亲兵众口一词说是他们锦衣卫督主夏凡和四皇子合谋,做掉了大皇子,北齐皇帝几乎眼睛都不眨,就信了。
因为这个说辞实在太符合他这些儿子私底下明争暗斗的形象了……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比下面的人看得高,看得远,疑心也更重。
一听这些亲兵的回报,北齐皇帝马上下旨:“着一万禁军!南袭东元国,着东元国割让北面兴州最北端的五百里地,作为害我皇儿的补偿!将夏凡锁拿回北齐!着皇四子脱冠易服,回北齐圈禁三年!——钦此!”
对于北齐皇帝来说,虽然主要错误在夏凡和四皇子,但是大皇子是在东元国境内遇害,所以东元国难辞其咎,不割点儿土地怎么行?!
这一万北齐禁军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内就来到了东元国京城。
“沈大丞相,北齐一万禁军要求进城!”
京城的城门官快马向沈大丞相回报。
“一万不行。让他们的禁军首领带一千亲兵入城就行。”沈大丞相笑着挥了挥手,心情极好地对谢东篱道:“东篱啊,你算得很准。果然只有北齐皇帝才能治得了夏督主!”
谢东篱如今已经是沈大丞相的准外孙女婿,沈大丞相对他更信任了,什么事情都要跟他商议。
谢东篱一听一万禁军,不由眉头微蹙,道:“抓个重伤的夏凡,用不着一万禁军吧?”
沈大丞相也疑惑起来。
两人没有疑惑多久,元宏帝就召他们入宫,指着北齐皇帝的圣旨恼道:“你们看看!他的儿子自相残杀,凭什么让我们割地赔偿?!”
“陛下,可是北齐兵强马壮,我们不是对手。再说,对方只要五百里,北面兴州的最北端,本来就是无人区,纵然割了,也是无妨,还能让北齐皇帝息怒……”副相之一的张绍洪马上拱手说道。
别的副相和侍郎尚书都跟着附议:“张副相所言极是!”
沈大丞相和元宏帝都阴着脸,明显不愿意,但是手下人首先骨头就软了,他们两个人也是独木难支。
“谢爱卿,你认为呢?”元宏帝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谢东篱。
谢东篱摇摇头,断然反对:“我们目前是打不过北齐,但是以土地息事宁人的想法,万万要不得!”
“为什么不可以?那片地本来就没有人住!是荒地!”张绍洪看谢东篱很不顺眼,这人不但抢了他们张家的一个副相位置,还把他亲弟弟张绍齐挤兑得下了大狱,眼看就要问斩了。
“张副相,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北齐真的只要北面那一块无人的荒地吗?”谢东篱义正词严地看着张绍洪,目露峥嵘之色。
他一字一句说道:“以地事北齐,如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因为北齐要的,根本不是一地一人,而是整个东元国!难道你也要白白拱手相让?!
第224章 天罗
谢东篱的话让张绍洪大没意思。
他羞红了脸,恼羞成怒,拂袖不悦道:“谢副相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是后生可畏。但是这世上的事,不是凭一腔孤勇就能办到的!——以地事北齐,犹如以薪事火,薪不尽,则火不灭,这话说得好听,先别说北齐会不会占我们东元国,就按你说的,他要占,也要慢慢等下去,等到柴火燃尽的时候。这样我们至少还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要不想割地,北齐马上打过来,还燃什么薪?咱们东元国就已经灭国了!”
谢东篱年纪虽然连张绍洪一半都没有,但是却比他沉稳淡定多了。
“张副相这就是危言耸听了。北齐如果能马上打过来灭国,你以为他们不会做?——说得好像他们没有试过一样。”谢东篱漠然说道,目光从左到右,往这御书房里的各位重臣面上扫过去,又从右到左扫过来,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思索。
“谢副相说得有理。北齐国确实试过,而且还试了不止一次!但是没有一次真正能吞并我们东元国!我觉得我们确实不能妄自菲薄。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那还称什么国?直接做北齐的一个州算了。”万宁侯也冷声说道。
万宁侯府向来跟谢家交好,万宁侯府的姑娘嫁给了谢东篱的二哥,就是他的二嫂宁舒眉。
既然有了赞成的声音,又有了反对的声音,后面跟着站队的人都多了。
“这种事,还是看陛下如何定夺吧。陛下说割,就割。陛下说不割,就不割。如果打仗。我长兴侯府当仁不让,一定冲在最前面,与东元国共存亡!”长兴侯慕容一向最听元宏帝的话,是有名的保皇派,别人的话他都可以不鸟。
到了最后,这些重臣分作了三派。
一派是以谢家、王家和万宁侯府为代表的强硬派,一派是以张家、陆家、唐安侯府的主和派。还有一派就是站在陛下周围。唯陛下马首是瞻的沈家和长兴侯府。
元宏帝已经年过花甲,有些胖,脸上没什么皱纹。但是眼袋很明显,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他听了半天,站起来道:“既如此,爱卿跟朕去北城门看看吧。”
一万北齐禁军。有九千留在城外,只有一千跟着禁军首领进了城。
他们一进城。先去迎宾馆传达他们北齐皇帝的旨意,同时将北齐皇帝的国书送到元宏帝的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