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二更的更鼓已经敲过,要是再不离开,她就要被军巡房的人给带走了。心急之下,狠了狠心,干脆冲了出去,冒着雨往楚王府的方向跑。
一路上只听见自己脚步踏得地上积水哗哗作响。
雨水糊住住眼睛,她抬手一抹,停下来喘气。突然间到街头似乎有一人撑着伞,向她走过来。那伞如雪花,平稳飘来,夜色下,青竹伞柄笔直润亮。握住那伞的人也气定神闲。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可那人分明很真实而且离她越来越近。
她赶紧向他跑过去,还不敢相信的喊了声:“王爷?”
“嗯。”宁无忧淡淡地应答着,雨水落在伞上,珠落一般跳跃灵动,淅淅沥沥。
他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身上,发丝凌乱,还滴着水。衣服因为湿透,紧贴身躯,因为奔跑,胸口微微起伏,那衣料之下,并不起伏汹涌的曲线此时也变得玲珑起来。
他目光往上移,说道:“你这衣服是王府中为侍女新近的料子,淋坏了让人心疼。”说着,便将伞移到她的头顶,遮住风雨。
她有些气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你不觉得我被雨淋了,也挺让人心疼的吗?”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只好追上。
夜幕之中,他撑住的雨伞不自觉往她身上倾斜。雨水顺着伞落下,低落在他肩头。
不远处便是停放的马车,她很是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伞,说道:“王爷,上马车吧。”
他却没将伞给她,只是冷声道:“你那么矮,给我撑伞是想故意用伞打我的头吗?”
哪能呢?她咬牙,只好放开伞,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上车。”他冷声命令,还顺便收了伞。
她立刻爬上车,与往常一样靠着车门坐好。
随后他掀起车帘上来,看她堵在门口,蹙了蹙眉,说道:“进去些,挡着本王的路了。”
她咬牙,看了看自己浑身淌水的衣服,又不敢直面他的淫威,只好慢慢地往里面爬了爬。
他走进马车,车夫立即驾驶马车平稳前行。
马车之内熏有暖炉,温暖旖旎,她浑身又冷又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张柔软的毛毯扔在了她的脸上,她立刻拿下来。也知道这是宁无忧给她擦水的,立刻将自己裹在里面,将身上的水擦干净。
“王爷。”她将身上的水擦干之后,抬头看着他。
他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我有一个大发现。”她说道。
“什么发现?”
“凤娇娘,见过孙婉要寻的那个人。也就是谢璘。”她得意地说道,为自己这个大发现。
“嗯?”他蹙眉,“那为什么不问清楚?”
“她似乎有所顾忌,有所隐瞒。”她想了想,说道:“也许她觉得,那个人如今的地位不是她能够质疑的,为了避免祸端,所以选择沉默不知情。”
“她这么做也是对的。”他说道,“目前,她还不能丢了性命。若是她怀疑的是筵席上的某人,那么她可能危险了。”宁无忧蹙了蹙眉,说道:“我会让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嗯。”她点点头,“若是那人按捺不住让人去杀凤娇娘,说不定我们还可以顺藤摸瓜。”
“就怕对方也有这个心思,反而按兵不动。”他眯了眯眼,看着她。
“总之有发现也是好事。”她说道。
马车缓缓驶入王府,她先下车,想要撑伞自己回房,他却先一步撑起伞来,说道:“只有这么一把伞,我送你回去。”
她只好与他一同回房,春雨阑珊,游廊中灯火摇曳,涟涟火光带着雨的水痕,温柔姗姗。
她走在他的伞下,一个没有风雨的小天地之中。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也不是无依无靠,漂泊不定。
彼时,下雨天,会有爹爹为她送伞撑伞,此时,有王爷为她送伞撑伞,似乎也并不错。
她心中温柔荡漾出层层暖流,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些。
☆、春雨阑珊
雨下了一夜,院落中雨水穿叶击瓦之声连绵了整夜。
次日醒来时,窗纱印出雨落瓦当的痕迹,木梓衿醒来,头有些昏沉。为自己切了切脉,认真检查,觉得自己是染了风寒。
于是打起精神来,翻出笔和纸,为自己开了一副药房。请了平时和她关心好的小厮去药房为她抓药。
那小厮自然也是知道木梓衿最近得楚王喜欢,也不敢怠慢,立即冒着雨去了。
药抓回来,她自己熬了。慢慢地倒出来,过滤了药渣子,自己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
宁无忧去上朝未归,她喝了药之后得去一趟刑部,得将自己查出的线索和刑部的人探讨一下。
可是这病来如山倒,她竟然连几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身体不适,也不会勉强自己,所以就打算先在床上躺一个上午。
迷迷糊糊在床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便睁开了眼睛。
朝门口看去,果然发现有几道人影映在门上。看那两人的样子,竟像是宁无忧和纳兰贺。她立即起床,开了门。
“王爷?”
宁无忧正厅纳兰贺说着什么,见她开门,转头过来对她说道:“进去。”
她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屋。纳兰贺在门口说完之后,便恭敬地退下,宁无忧这才走进她的房间来。
房间中有浓烈的药味,角落里还放着药罐和小炉子。炉子中几块木柴还未燃尽。他看向她,发现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目光也有些委顿,蹙眉道:“病了?”
她点头,“可能是昨晚淋了雨,没事,已经吃了药了,很快就好。”
“找大夫看过了吗?”他在她身边坐下,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屋内的陈设相当的简单,凳子也是冷硬的。这对于声色犬马鲜衣怒马的楚王来说有些难以忍受,所以他心里有些发凉。
“我自己就是大夫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给自己切过脉了,就是风寒。”
“所以那药也是你自己开的?”他轻笑。
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和戏谑,她不服,“我开的药怎么了?”一时气急,她喘口气,喉咙发痒轻咳了几声,用手捂住嘴,压抑咳嗽之后,又说道:“我自己的医术我自己清楚。”
“所以?”他挑眉,“被你看过病的病人都死了吧?”
她握紧拳头,很想顶嘴。她的医术是父亲教的,说她医术不好,就像是羞辱了她的父亲一样,所以她控制不住情绪。
由于微怒,苍白的脸色也憋出几分红晕来,咬了咬牙,还是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跟他一般计较。
他心头有些怒意,可见她那副样子,就觉得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起身,将那罐子药渣子端起来查看,冷笑:“这么几点药渣子,全是劣质的药,我楚王府难道虐待了你,竟然让下人吃这些东西?”
不仅看不起她的医术,还看不起她买的药。她没什么力气和他争辩,只好恭敬地说道:“楚王自然不会苛待下人,是我自己想省钱,所以才买了这些药。”
他蹙了蹙眉,欲言又止,满腔薄怒不知从何发作,最终只是叹口气,吩咐人去叫他自己的大夫。
宁无忧自己有一个从苏州带回来的大夫,医术高明,治疗风寒之类的疾病十分容易。
他放下药箱之后,用手绢覆住木梓衿的手腕,认真地切脉。
屋内让宁无忧着人重新布置了一遍,燃了香炉,冷硬的凳子铺上了软垫,窗棂出横斜生长的茂密枝桠也让他叫人砍去,屋内明亮了许多。趁着大夫切脉这功夫,他又让人添了几只蜡烛。
此时木梓衿半躺在新布置的软榻上,裹着柔软的毯子,只露了脸和胳膊在外面。宁无忧坐在软凳上,神色闲淡地看着她。
大夫的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知道是切出了什么症状出来,吩咐木梓衿又换了只手,继续切脉。
切完之后,木梓衿心头觉得不妥,笑道:“大夫,看你的脸色,像是我得了什么绝症一样,难道风寒很严重?”
大夫轻轻叹口气,说道:“姑娘这风寒倒是不严重,只是……”
“只是什么?”宁无忧问道。
大夫看了看木梓衿,问道:“冒昧了,敢问姑娘月事可准?”
月事?木梓衿微微一僵,摇头,“我刚来月事一年,不准也是正常的啊。”
她月事来得晚,十六岁才来初潮。虽然自己会些医术,也知道身为女子会来月事,可是也不知道月事有了问题该怎么调理,平时也不好去问自己的父亲。而木淮山是个男人,总会有粗漏的地方,不可能将木梓衿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几岁了,竟然月事才来一年?”宁无忧略微责备道。
“我也不知道啊。”木梓衿伸手抓自己的头发,“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噤声。
宁无忧有些好气地看着她,将她的胳膊放回被子中。
大夫有些诧异,却没敢多言,拿出纸和笔写药方,“姑娘这风寒虽是淋了雨才导致,可也是因为内心积郁过重、忧劳过甚、心神受损,”他一边写,一边又回头看了看木梓衿,说道:“看姑娘脸色,早年也是受过饥寒,导致气血不足,有所亏损。今后姑娘要定时用餐,注意营养,凡事看开些,放宽心,少思少虑,再用我给的方子好好调理。但是是要三分毒,药物调理也比不上姑娘自己爱惜自己。”他写完方子之后,交给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