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一跳,抬头看见天冬,一下魂飞魄散。
天冬喝道:“你手里拿得什么?”
众人都看过来,果见观成有个玉瓶。
观成面如土色,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乱的时候,天冬竟然在此,他抖抖索索道:“是,是小人的药,小人不舒服,随时带身上的。”
天冬揪住他衣领,抢过玉瓶,把他一下拽了出去,观成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跟自家主子交代,腿都软了,被天冬拖着走。结果到得半途被个高大的身形拦住了,他发现今儿着实倒霉,还遇上卫春堂了!
天冬也吃了一惊,连忙行礼。
卫春堂道:“把他留下来,我有话问他。”
天冬哪里肯,他是得了卫琅的命令,监视观成的,要不是他隐藏的好,未必能逮得住观成呢,怎么能让给卫春堂?且不说,卫春堂原本便与卫春帆是亲兄弟,那观成可是二房的人。
卫春堂看他不遵从,正待要说话,小径上却传来卫琅的声音:“真巧啊,大伯父,侄儿不知您会在此。”他走过来,朝卫春堂行一礼,“观成想谋害人命,还请大伯父莫要插手,我已请大夫过来。”
观成吓得浑身发抖,看向卫春堂:“大老爷,您得为小人做主啊,小人在厨房兢兢业业的,一点儿没敢偷懒,就是刚才有人打破酒坛,小人就出去避了会儿。为这事儿,也不能把害人的罪名按在小人头上。”
卫琅看一眼大夫道:“天冬,你把玉瓶给大夫看,到底是什么药。”
天冬嘲讽道:“他说是自己吃的。”
观成再不敢说话,只敢喘气。
那大夫把鼻子凑到瓶上闻一闻,面色顿变,他眉头皱两下,又再次闻之方才确认道:“此药是用来堕胎的,内含五味子,红花,丹皮,榆白,桃仁等,极是阴毒,有喜妇人吃了下血不止,恐是要没命。”
卫琅手掌握紧了,指头骨节发白,目光落在观成身上,好似能把他身体洞穿。
“你家里有母亲,有个弟弟,你今日不说实话,休怪我让他们死无全尸!”卫琅喝道,“押他去见卫恒!”
观成抖得好像风中的落叶,把卫春堂当成救命稻草:“大老爷,求您救我一命!您不能让三少爷这样诬陷二少爷啊,大老爷!”
果真是卫恒,他竟然恶毒的想要弄出一尸两命,这事儿在衙门虽不少见,可卫春堂绝没有想到自家侄儿也是这种人,卫家百年望族,竟出了这样一个后辈,冷血无情的的可怕,什么亲情都抛之脑后。
他到底是为什么?
卫春堂道:“走。”
他领头而去。
卫琅有些惊讶,低声道:“大伯父您……”
“你以为厨房是那么容易乱起来的?”卫春堂道,“酒坛是我让人撞翻的。”
听到这话,观成觉得自己死定了。
卫琅微微松口气。
几人很快就到得卫恒的宅院,卫恒将将要出来去与长辈们请安,便见卫春堂沉着脸走过来,而在他身后,站着卫琅,还有观成。
他浑身一冷,可面上故作惊讶:“大伯父怎么与三弟一起来了?可是我耽搁时间,祖父祖母催促?”
卫琅话都不说,冲上去一拳就砸在他脸上。
力气极大,卫恒的鼻子流出血来,顺着嘴唇下颌直滴在地上,他惊骇的捂住鼻子,大怒道:“你疯了?”
卫琅却又打他,卫恒不得已拦住他的攻击,然而卫琅在军中待过一年,练过臂力,卫恒不是他对手,三两下就倒在地上,被他打得鼻青眼肿,原先白皙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他怪叫道:“大伯父,你,您就看着吗?三弟他疯了,来人,来人……”
可小厮们一过来,就被天冬跟九里困住,两方人打成一团。
卫春堂沉声与观成道:“你老实交代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观成见卫恒毫无还手之力,想到卫琅把他家人都连带上了,一下瘫软在地,嗫嚅道:“是,是少爷,少爷让小人把这药偷偷的下到菜里。这药寻常人吃了无什么事儿,银筷也试不出来……小人,小人也没法子啊,还请大老爷饶命!”
卫恒听见他全交代了,大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差遣你下药了?你,敢给老子胡说,小心我……”
话未说完,又吃了卫琅一记。
卫春堂道:“琅儿,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此事还得问过你祖父祖母呢,你不得行私刑。”
不料院子外一声大喝:“私刑?打死才好!”
却是罗天驰。
他见卫琅一直不出现,除了卫老爷子卫家男人都不在,光他杵着有点尴尬,便出来寻卫琅,听说他们来了卫恒这里,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追来了,结果听到观成的话,当下是火冒三丈。
卫琅收了手,手背上血肉模糊,可他一点不觉得疼,因想着骆宝樱若吃得这药,要受的苦,他就恨不得把卫恒活活打死,就是到现在,胸中那团怒火也没有消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又得归于理智,卫恒得受到制裁才行。
他直起身,冷冷看着卫恒道:“你慢慢等死吧!”
这等罪行或许不被砍头,可必定是终身流放,然而罗天驰生性比卫琅嗜血的多,又无法无天的,知晓卫恒要害死骆宝樱与他小外甥,他就无法忍耐,上前便将卫恒一把揪起来,狠狠往他后脑勺捶了一拳。
那拳头蕴含千斤之力,汇集了他这二十年的本事,岂是卫恒这种读书人能承受的?他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卫春堂见他一动不动,忙让大夫去把脉。
大夫道:“还有声息。”
罗天驰不屑一笑。
这笑容有些诡异,卫琅瞧他一眼,拿帕子擦擦手道:“上回的事情我便怀疑上卫恒了,毕竟大伯父您光明磊落,而二伯父,与我一起住在屋檐下也有好几年,几不曾生事,二伯母无此能力,除了卫恒,再也没有别的人选。大伯父也是这样认为的罢,所以今日才会协助我。”他笑一笑,“侄儿铭感在心,连同那天在大书房的事情,也得谢谢您。”
卫春堂因范氏有些心虚,然这些年多亏得范氏,他才有一个温暖的家,他绝不会把范氏供出来。
虽然眼前这侄儿聪慧过人,话里有话,可他选择无视,淡淡道:“这就去见你祖父祖母吧。”
卫琅叫天冬押着观成前往。
众人听得来龙去脉,除了知情人个个都呆若木鸡,程氏更是嚎啕大哭,说观成污蔑,卫琅又抓来好几个仆役,大夫,都是卫恒的心腹,甚至把那天怎么迷晕柳娥,怎么带到书房的事都挖了出来。
再难狡辩,卫春帆也知道卫春堂绝不会诬陷自己的儿子,只是他不敢相信,二房原本都靠着卫恒,谁料到这儿子得了失心疯了,要这样害卫琅跟骆宝樱。他们两房之间哪里有这种深仇大恨?
谁也不知道卫恒是为什么。
甚至卫琅也不知。
掩藏在太阳底下的灯火,失去了被人看见的机会,有时候,它们只能去寻找黑暗,而在黑暗里,它们再也不能像从前。
卫恒醒了,就在卫琅要押他去衙门的时候他醒了。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一切的才华,流着口水问他们要吃得,得到了,高高兴兴的捧着吃,好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程氏晕了过去。
骆宝樱坐在窗前,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写字,罗天驰一拳把卫恒打成傻子,那是与卫家二房结了怨,只程氏与卫春帆拿罗天驰没法子,当时的情况,毕竟是卫恒要谋害她,谁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
罗天驰那一拳是意外,虽然个个心里都知他是故意的。
到底,这卫家是不能待了吧?
何氏过来看她,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而今怀了孩子心思不能重,这件事儿说到底与你是无关的。也怪不得琅儿,他是为你着想,才不露声色,叫你后来才晓得,你不要为此生气。”
骆宝樱笑着道:“母亲,我怎么会生气呢?要不是他,我兴许就要吃了那药,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搬出去过?”
这种情况,他们与二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觉得尴尬。
何氏柔声道:“我也考虑过了,等琅儿回来,咱们一起去见父亲母亲。”她并没有露出喜怒,很是平静,或许自从来到卫家,她就已经猜到这结果,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注定的,怎么也亲近不得,最终还是会远离。
就像卫老夫人与那两个儿子,花了几十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不曾开口,卫春堂却先与卫老爷子,卫老夫人说了,他们大房要与二房搬出去。
卫老爷子未免惊讶:“怎么好好的要分家呢?”
卫春堂端端正正坐着,双手放在膝头:“分家对谁都好,父亲,您莫要犹豫,便是咱们三房住在一起,才生出恒儿这等事。”互相不喜欢的,又何必强求?这个家束缚了他多少年头,曾带给他多少痛苦,而今提起分开,他心头释然。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卫老爷子神情有些凄然,到底还是要散了!
或许从那一天他娶张氏时,就已经有了预示,他不够坚强不敢忤逆父母,最终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如果当时他可以坚定些,未必会走到今日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