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兴看了眼他苍老佝偻的身影,心中哂笑,抬起眼睛说道:“那咱们便走吧。”
珊瑚在前面带路,引着三人到了正院,先一步进了屋,禀报冯氏去了。
“母亲,你先出去,我在里头听着。”江予彤坐在内屋的桌边,推了推冯氏说道。
她和冯氏的脸上都长了乌龟,看谁不是一样的?因此,只想听钱太医给冯氏的病诊出接过来,自己再出去。
“行了行了,别推了。”冯氏心里没好气,这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吗,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骂道:“小没良心的。”
说完,整了整面纱,起身出去了。
“钱太医,好些年不见了,您可还好?”走出内室,冯氏看着钱太医苍老的脸,眼中有些惊讶。才不过十年不见,怎么钱太医老了这么多,活像老了二十岁似的?
钱太医这些年在宫中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哪能老得不快?他见冯氏还记得他,心里有些感触,挣开王大夫的搀扶,对冯氏拱了拱手:“不成想夫人还记得老朽。老朽的身体还好,不知夫人如何?”
江子兴不看他们寒暄,目光一扫,不见江予彤的身影,开口问道:“彤儿呢?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在?”
与钱太医寒暄两句,冯氏才笑着对江子兴说道:“她呀,倒是生了孝心了,想叫钱太医先给我瞧。”
“江小姐真是孝顺。”闻言,钱太医和王大夫自然捧了一番。
冯氏一笑:“哪里就当得起这般夸奖了?”
“夫人哪里不适?”江子兴却没耐心听这些,打断了他们的寒暄。然而面上却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看着冯氏问道:“夫人为何戴着面纱?可是脸上不适?”
钱太医和王大夫似乎这时才发现冯氏的面纱,也抬眼看过来。
“不瞒各位,我脸上却是生了怪病。”冯氏一叹说道,摘下面纱,露出脸上的乌龟,“前阵子我脸上也长了一回,后来渐渐下去了,不知为何昨日又长了起来,我想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反复发作?”
自从冯氏摘下面纱后,屋里的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怎么彤儿的脸好了,她脸上却又生了这个?”江子兴心想,脑中浮现那道人的话,“举头三尺有神灵,多行不义必自毙”,再想起请钱太医来这一趟的缘由,以及至今没找到的梅香,惊愕的目光渐渐被收起来。
王大夫却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堂堂尚书夫人的脸上,竟然被人画了一只乌龟,而且还认为这是病!
然而他跟冯氏打过不少的交道,深知冯氏的为人,此时心里想的什么,万不敢说出来。
另一位钱太医,却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看不清冯氏脸上的乌龟,只瞧着她脸上黑糊糊的,便说道:“我观夫人脸上缭绕黑气,却是古怪得紧。”
听完这话,王大夫心中不禁感慨,这就是为什么钱太医明明跟他医术相近,却成为太医的缘故。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呀?
“钱太医请坐。”冯氏
“钱太医请坐。”冯氏总算听到一句有用的,连忙坐下来,将手腕伸出来,给钱太医把脉。
钱太医便垂下眼皮,给冯氏把起脉来。渐渐的,脸上的褶子都皱了起来。
冯氏心中一突,忙问道:“可是不好治?”
“并不是。”钱太医脸上的老褶抖了抖,“夫人伸出另一只手来。”
搭指上去,探了半晌,又抬起眼看着冯氏的脸。这时他看清了,冯氏的脸上并不是缭绕黑气,而是被画了一只乌龟,因而笑道:“夫人的脸上被小儿涂鸦了,并非是病。”
看着冯氏不相信的神情,钱太医笑着站起身来:“夫人的身子好得紧,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小儿涂鸦?”冯氏摸着脸,满眼不可置信,“可是,我怎么都洗不掉?”
钱太医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笑着说道:“兴许用的墨比较特殊,寻常用水洗不掉,夫人可问一问那小儿,究竟用的什么墨?”
冯氏听了,不禁心中大是羞气。
她竟然被误导了,以为是什么诅咒!原来真相那么简单,就是特殊的墨汁!
一时间,气得浑身都发抖起来。
之前那道人绝对是个骗子,竟然让江予彤喝尿、用狗血洗脸!
可是,究竟是谁,在她和彤儿的脸上画了乌龟,看她们出这么大的丑?
“有劳钱太医了。”忍下气恼与猜疑,冯氏站起身道,“我们府里的大小姐才是真的不舒服,还请钱太医给好好瞧一瞧。”
江子兴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一扫屋中,却不急着走,而是问道:“彤儿呢?不是说彤儿也不舒服?快把她叫出来,让钱太医也给她看一看?”
江絮是假病,钱太医早去晚去都不打紧。倒是江予彤,不管怎样也是他的女儿,该瞧病还是得瞧。
“彤儿……”冯氏犹豫起来。江予彤与她是一样的,既然知道了原因,何必把江予彤叫出来,叫她现丑呢?因而便想遮掩过去:“她小孩子心性,并没有大碍的,还是先给大小姐看病吧。”
钱太医说道:“那可不行。大病小病,都是病情。况且小病又容易拖成大病,如果二小姐不适,还是早些看的好。”
“这……”冯氏暗恼起来,老头子听不出来她的拒绝吗?
江子兴也想知道,江予彤究竟怎么了,便道:“我听珊瑚说,她就在夫人这里,可是躲在里头了?快叫出来罢。”
“我不要!我不出去!我没事!我好了!”话音落下,屋里传出一叠声儿来,正是江予彤的声音。
江子兴沉声道:“胡闹!快出来!”
“我不出去!”江予彤大叫道。
眼看江子兴站起身,就要进去抓人,冯氏连忙拦在前头:“不如这样,钱太医跟老爷去芙蓉院,给絮儿瞧瞧。王大夫留下来,我把彤儿劝出来,叫王大夫给彤儿看一眼?”
“也好,还是大小姐的病要紧一点。”这时,王大夫开口说道,“师兄便跟江大人去吧,我在这里给二小姐瞧一瞧。”
江子兴的眼睛微微眯起,哪里察觉不出不对?心中立时想到这番请钱太医过府的缘由,眼中闪过一道暗光,随即站起身来:“既如此,就劳烦王大夫了。”目光往外一扫,“长平,过来扶着钱太医。”
“有劳小哥。”被长平搀扶着,钱太医跟在江子兴身后,往外走去。
一刻钟后,一行人来到芙蓉院。
“絮儿,这便是钱太医。”江子兴引见道,“这便是小女,还请钱太医给她瞧瞧。”
“江大人客气。”钱太医在桌边坐下,拿出脉枕,给江絮把起脉来。
半晌后,钱太医脸上的褶子抖了抖。
“太医,我怎么了?”江絮攥着一只手,目光带着紧张,小声问道。
钱太医又诊了一会儿,才道:“与我师弟说的差不多,大小姐是生了怪病。”
江絮目光微紧,抬头看向江子兴。
站在钱太医背后的江子兴,脸黑如铁,目光狠狠瞪着钱太医佝偻的后背,似要把他吃了似的。
“难道当真要小女吃那种恶心又古怪的方子?”江子兴沉声问道。
钱太医收回手,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除此之外,老朽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法子能治大小姐的怪病。”
江子兴的眼神更加阴沉:“钱太医,小女可是未来的燕王妃,您老确定没有开错方子?”
听到“未来的燕王妃”几个字,钱太医的身子颤了颤,禁不住抬头看了江絮一眼。
小姑娘生得水灵灵的,娇俏俏的,真个儿比宫里的妃子娘娘还要好看几分。
这个女娃娃,是未来的燕王妃。又在心里把这几个字念了一遍,钱太医才开口说道:“老朽医术浅薄,想不到还有别的法子能治。”
师弟同他说了,只要他咬定了江絮生怪病,必须用那个方子来治,就给他五百两银子的好处。
五百两银子啊!钱太医的眼中闪过贪婪,他如今年纪大了,在宫里越来越不受重用了,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既然有机会捞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别看江絮是未来的燕王妃,眼下她可是在江府!在江府,谁说了算?一想到从前跟冯氏打的交道,钱太医的心中一定,又看向江絮说道:“大小姐还是早些服药的好。若是耽搁久了,又
搁久了,又怕生出别的病故来。”
“呵呵。”江子兴低低一笑,按上钱太医的肩头,“钱太医确定小女要用这个方子治病?”
“如果江大人信得过老朽。”钱太医昂起下巴,一脸自信与骄傲。
江子兴目光沉沉地道:“如果我不信钱太医呢?”
话音落下,愕然的表情出现在钱太医的脸上:“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江子兴沉沉的目光,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大人莫开玩笑!”
说完,钱太医的脸上出现被侮辱的愤怒。
当着面就说这样的话,对每一个大夫而言,都是巨大的侮辱。
只不过,钱太医的气愤背后,是莫大的心虚。
“江某并未开玩笑。”江子兴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江絮,目光中浮现慈爱,“小女生得花容月貌,又伶俐乖巧,我很舍不得她吃那种苦头。既然钱太医如此说,江某少不得再去旁处请大夫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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