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站在阳光下,明媚动人的江絮,只觉得嫉恨无比。凭什么她被诅咒了,江絮却没有?凭什么她要喝晨尿,江絮却不必?
“一定是你害的我!”忽然,江予彤抬起手臂,指着江絮的鼻子尖儿说道。
冯氏心中微震,抬头朝江絮看过去。
若说是江絮做的,倒也不是不可能。这些日子以来,通过一次次的交锋,冯氏愈来愈发觉,江絮并不是个简单的。之前没有往她身上想,不过是觉得,江絮没有这样的能耐。
然而,除了她,有谁会、又有谁敢,对江予彤下手?
被江予彤指着鼻子尖儿,江絮的反应是无奈一笑,没有震惊,没有惧怕,更没有躲闪。她笑得很无奈,仿佛听到的并不是恶毒的指责,而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在撒泼耍赖。
“彤儿妹妹,我知道你因为诅咒的事,心情很不好。”江絮不急不缓地说道,“可是,你也不能一次次冤枉我?我年纪比你长,理当让着你,可是次数多了,我也要生气的。”
江予彤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只觉得可气极了。
不过是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出来的,骨子里便是低贱之极,做出这样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是恶心谁呢?又想起冯安宜初见江絮时,几乎挪不开眼的痴迷模样,更加恨极了。
“谁冤枉你了?就是你害的我!”江予彤走到江絮跟前,扬手朝她脸上打去,“以为害了我,你就能心愿得偿了吗?做梦!我的脸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她留着尖锐的指甲,每只指甲上都涂着鲜艳的颜色,这一下若是在江絮的脸上抓实了,便是四五道血淋淋的口子。
江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张口才要说什么,蓦地只听旁边传来道人的惊呼声:“啊呀!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法子,兴许可以试一下!”被小厮擒起来的道人,忽而叫了起来,两眼发光地盯着江予彤的脸。
听闻这一句,江絮不由得一顿,才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松开江予彤的手,看向道人问道:“什么法子?”
“只需要——”道人张口就要说,蓦地被冯氏打断了。
“絮儿,你先回芙蓉院。”冯氏毫不客气地道。
江絮心中一动,晓得冯氏不想女儿在别人面前丢脸,暗地里讥笑一声,面上却做出惊愕模样:“这是为何?”
“回去!”冯氏却懒得同她多讲,反正眼下江子兴不在跟前,她犯不上装模作样,直接冷声喝道。
江絮的身子震了震,随即低声道:“是,夫人。”转身带着梅香退下了。
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讽。
瞒?又能瞒过多少人?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外头,冯氏才看向道人:“最后一次机会。假若再治不好我的彤儿,千刀万剐就是你的下场!”
她平素里最爱装出一副温柔慈爱的妇人模样,因着生得圆润,倒是装得毫不费力。如今微微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吐出冷厉刻薄的字句,便如一片片刀片,割得人肌肤生疼。
道人却仍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散漫模样,挥了挥袖袍,拂开两旁的小厮,对冯氏说道:“先头也不是贫道的错。那壶晨尿的主人并非童男子,怪得到贫道头上吗?”
冯氏的脸色很不好看:“你新想出来的法子是什么?”
“用才宰杀的黑狗血,热腾腾地泼在脸上,当能去掉这诅咒。”道人说道,不等冯氏变脸,又补充一句:“这回可说好了,那黑狗须是公的,没有劁过的。”
冯氏扬了扬手:“把他给我绑起来!看好了,在二小姐的诅咒驱除前,不许有任何差池!”
说完,吩咐下去,叫人寻了年轻健壮的黑狗,杀了放出一盆血,给江予彤洗脸。
江予彤哭得厉害:“母亲,那道人一定是骗子,我不要洗。”
黑狗的血,多么恶心啊!还是没有劁过的!
黏稠的一盆血,散发着辛辣的味道,刺激得江予彤连连流泪:“母亲,再让那道人想个别的法子吧,我不要用这个洗脸。”
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莫说她受不了,便连一旁看着的冯氏,也心疼得不得了。
“乖彤儿,黑狗血是驱煞的,一定能把你脸上的诅咒去掉的。”冯氏安慰道,“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等你脸上好了,想怎么教训那道人,都随你!”
眼神冲旁边的丫鬟一使,然后丫鬟们便架着江予彤坐下,捧了狗血往江予彤脸上泼。
辛辣刺鼻的味道,直直冲进江予彤的鼻子里,感觉到黏稠热乎的血液泼在脸上,黏答答地滑下来,江予彤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她
来了。偏她被丫鬟们架住,挣脱不开,便死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嘴巴也抿得紧紧的。
“掉了!掉了!”就在这时,给江予彤洗脸的小丫鬟忽然发出惊喜的叫声,“二小姐脸上的诅咒开始变浅了!”
江予彤顿时浑身一震,忍不住道:“当真?”
她本来紧紧闭着嘴巴,这一开口,立时便有几滴黏稠的血迹滚到她的嘴里,顿时呛得干呕起来。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边觉得鼻子里仿佛也进了狗血,直是难受得呜呜直哭。
冯氏心疼极了,在旁边安慰道:“再洗几下,就全掉了,一会儿母亲叫人采了牡丹花给你泡澡,务必一点儿怪味也留不下。”
江予彤想到自己的脸,呜呜哭着不挣了,由着小丫鬟摆布。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她脸上的乌龟终于洗掉了。小丫鬟拿了毛巾,蘸了清水给她擦脸,越擦越欢喜。只见江予彤本来白皙的脸蛋儿,渐渐露了出来,再没有一丝墨迹了。
见到这一幕,冯氏的眉头渐渐展开。然而,眼睛里却闪动着狠厉的光芒。
“你去……”叫过一个丫鬟,低头吩咐几声,然后冷冷笑了起来。
随即,院子里传来道人被堵住的惊呼声。
“胆敢算计我的彤儿,我叫你们死无全尸!”冯氏的眼中闪过冷厉。
童男晨尿,黑狗之血,一个是喝的,一个是洗的,都是最埋汰人的东西,冯氏初时想不到,眼下怎么还反应不过来,江予彤被人算计了?
只怕,这道人也有一份!
就算没有,他既知道江予彤的难堪事,冯氏也留他不得!
“叫我查出是谁——哼!”冯氏用力捏着椅子扶手,眼神一片阴沉。
这时,给江予彤擦脸的小丫鬟,神情微微变了。
“好了没?”江予彤没注意小丫鬟的神情变化,急不可耐地叫道。
小丫鬟拿着毛巾,在江予彤的眉心多擦了几下,神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嗯?这里怎么还有?”冯氏就坐在一旁看着,见女儿白皙的脸上都恢复了,脸上顿时涌上喜色。谁知,下一刻,这喜色便僵住了。
只见江予彤的额头,还有一片黑点,怎么也擦不掉。她起身过去看,只见这片黑点竟不是旁的,而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乌龟!
“怎么回事?”冯氏顿时大怒。
这时,院子里传来道人断断续续的叫声:“夫人,你不能出尔反尔,呜呜!”
方才冯氏叫人把道人堵了口,准备拉下去处理了。此时看着江予彤眉心的黑点,冯氏心中一团乱麻。又见江予彤对着镜子发现了眉心的小乌龟,又哭又闹个不停,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了!把他带回来!”
道人被带了回来。
他方才被小厮堵了口,很不雅观地往外拖,一身本就脏兮兮油腻腻的袍子,更加沾了许多灰土,脏得不能看了。偏他举手投足间,却好似这是什么宝贝法衣似的,神态之间倨傲十足。
“夫人为何出尔反尔?”道人冷冷说道。
冯氏这时有些理亏。看着道人,一时没有做声。
本来她以为,江予彤的脸上,必然是人戏弄她,才画上去的。并不是道人说的诅咒,因此等江予彤的脸上墨迹去掉,立时便叫人把道人处理了。毕竟,江予彤还没出门,这等事体若传了出去,江予彤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了。
哪知,大乌龟洗掉了,还有一只小乌龟,让冯氏不由得无措了。一时间,心里不由想道,难道那疯癫的道人并没有骗人,彤儿脸上的乌龟果真是诅咒?看着洗掉了,其实诅咒仍然存在?
究竟是什么厉害的诅咒,竟然如此千变万化,还存在江予彤的眉心之中?
看着冯氏的神色,道人立时便懂了。眼中划过一道不甚明显的讥讽,目光掠过江予彤的眉心,呵呵笑了起来:“本来江小姐的诅咒便要去了的。夫人方才做的好事,让江小姐的诅咒生了变,这下可难去除了。”
“我做了什么?”冯氏瞪眼道。
道人的眼中再也不掩讥讽:“夫人这就忘记了?方才叫下人拖我下去,是要做什么呢?”
冯氏顿时沉下脸。
“好叫夫人知道,这世间天理伦常,并不是无迹可寻的。”道人悠悠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头顶三尺有神明。”
大意便是,假如没有冯氏生了杀心,叫下人把道人拉出去处理了,江予彤也不会遭到报应,眉心之处印了一只小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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