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前堂里又臭又潮要挪个地方,你们偏不听,看看这里不是好多了。”骆禅扭身提高了音量,冲柳儿青儿道。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自己何曾忤逆过她。只好望向妩儿,眼里藏着无辜。
妩儿示意玖儿打扫搁板给骆婵坐。笑着说这里虽通畅,也幽暗得很,不比前堂宽敞。
骆婵走过去款款坐下,最近对仪态她更加讲究上心。人前必是动如风拂柳,静如花照水的作派。
骆嫣从恍惚中清醒,抬手拢了拢头发。一番折腾,早上妩儿精心为她梳的惊鹄髻已散了大半,簪的两朵海棠花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玖儿说要去找找,骆嫣止了她去。
骆婵掩嘴窃笑:“这天昏急雨的,可如何能找到。等会找个地方重新梳过便是。”
“大小姐说得是。”妩儿附和道。
骆嫣望了望廊外飞溅的雨花,一时无语。
虽不急着去荣家,可雨再大也有停的时候,荣家是一定要到的。只怕天黑以后上路,泥湿路滑就危险了。
骆婵望着雨幕,不时嘟囔几句怨恁的话:“该死的雨,到底什么时候才停!”
骆嫣望向阴沉的天空,也有些急了。
不要再下了,快些晴吧!
她在心里暗暗叫着。突然眼前似有七彩的光拢了过来,她感到一阵眩晕,身子竟倒了下去。
妩儿眼疾手快,伸手扶她,站在身后的柳儿也慌忙伸出手……
“怎么还这么虚,不是说大好了么!”
骆婵银铃似的声音透着烦躁,本来下雨已经够让她心烦了,若是骆嫣再有个三长两短,这怕是要打道回府了。
“雨停了!”玖儿惊喜的叫到。
骆婵从骆嫣的脸上移开目光,望向廊外渐亮的天空,雨像是被谁突然收了回去,已经停了。
“真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柳儿望着慢慢掀开的晴空有些出神。
妩儿抚着骆嫣的背,见她睁开眼睛,问道:“好些了没?怎么突然晕倒了呢?”
骆嫣犹疑了下,只道还好。又望向已滟光如洗的天空,不觉迷茫。
刚刚明明在雨中,何来七彩的光?
驾车的小厮在前堂吆喝着,“雨停了,赶紧上路啊!申时必定可以赶到了。”
两辆朱轮华盖车又奔上了驿道。
骆嫣自上车以后便又昏睡不醒。妩儿和玖儿也一路无话。
骆婵闷闷不乐,苦于没法换下身上的衣裳。柳儿说不如就在车里换了吧!即便路上有客舍之类,也浪费银子去租店。青儿也说这样最好。她才勉强着点了头。
青儿守在车帘边,柳儿从箱笼里取出衣裳,问骆婵想穿哪件。
骆婵指了指樱桃红的滚了鹅黄锦边的那件。
柳儿七手八脚地帮她换上,又帮她整理头发簪花。
骆婵掏出随身带的小镜,照了又照,才满意的点点头。
太阳渐渐西沉,刚交酉时,骆嫣一行终于到了扬州荣家门前。
妩儿叫醒骆嫣。
玖儿先跳下车去,荣家门楼的气派让她震惊。
妩儿扶骆嫣下了车,连忙帮她整理衣衫头发。
骆嫣穿着旧日的月白衣裙,领沿前襟处绣的蝶形花纹已有些斑驳。出门前妩儿让她换一件稍新些的衣裳,她非是不听,说是旧的贴肤舒服。
“还不去叫门,愣在那里做什么?”妩儿看着玖儿发呆有些气急。
“反正也到了,急什么呢?”晚风拂面,骆嫣觉得精神清明了许多。
玖儿连忙去叩门,说是江都骆家小姐到了。
门内小厮伸头看了看她们的车子,又关上门,转身进去了。
骆婵轻巧地下了车,站在夕阳的霞光里,一身樱桃红的衣裳更显俏丽。
柳儿青儿伸着脖子望向朱红镶铜钉的大门,一双拇指粗的门环闪着莹光。
好气派呀!正暗赞间,大门开了。
盈盈款款地走出三位姑娘。
为首的姑娘一袭鹅黄襦衫,外罩莲青的褙子,秀目澈似秋水,唇如点彩。
“骆家小姐终于到了,老太太正盼着呢!”
她莺声翠语,望着骆嫣一行,迎向骆婵。福了一礼,道:“我是二夫人房里的宝蝶,姑娘快请进去坐着说话。”
骆婵轻笑着点头,跟着宝蝶身后向门内走去。
妩儿正要上前说话,骆嫣拉住她的衣衫,“不慌,且进去再说。”
鱼贯着进了荣府,望着熟悉的一亭一阁,骆嫣不住地抚胸,**道:过去的就过去吧!命由己造,万物皆是化相。怪只怪自己也曾迷了心窍,恋上那潘安之貌,子建之才!
“到了,骆姑娘请稍等,我去通传一声。”宝蝶闪身进了六扇山水屏风之后。
骆嫣细看,这里正是荣老太太的宴息之所。
第七章荣家
一会功夫,从山水屏风后出来一位女子,模样灵巧秀丽,着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裳,一张俏脸显得更加白晰。
骆婵以为是府里的哪位小姐,正欲过去搭话。
那女子却看了她一眼,朝她身后的骆嫣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骆嫣认得这是老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宝琴。
宝琴福了一礼道:“骆姑娘一向可好?老太太昨儿还念叨着呢!快些随我进去。”
骆嫣娇憨地笑了笑:“宝琴姑娘好。”跟着她走进屏风后。
骆婵脸上时青时白,犹疑了一下,才由柳儿青儿扶着跟了进去。
待她们坐定,荣老太太由一众嬷嬷丫鬟扶着从后堂出来。
骆嫣赶紧站了起来,骆婵见状也站了起来。
荣老太太见到骆嫣,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拉着她的手,直夸又长高了,更俊了。
转头看见一身樱桃红的骆婵,不免疑惑:“这是哪家的姑娘?”
骆嫣赶紧说这是姐姐骆婵。
荣老太太方想起以前府里赐去骆家陪床的丫鬟宝珠。
“你娘可还好吗?”
“多谢老太太惦记,我娘一向体健。”骆婵轻启朱唇,声如银铃,婉转清丽。
老太太回身望着一众女子,道:“她娘宝珠在我身边最是得力,不像你们总是毛手毛脚,不得我心。”
老太太话音未落,宝琴便立时屈膝福礼,认错样:“奴婢知道不合老太太的意,不过奴婢会慢慢学,能得老太太调教,是奴婢的福分。”
“就你这丫头嘴厉,我还说不得了。宝箱快快扶她起来,都十九了,哪容你慢慢学呀!”
荣老太太嘴上责怪,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深,每一道皱纹都盛满了笑意。
宝箱过去扶了宝琴起来,走到一旁,怪她就会添乱。老太太本意不过是夸夸宝珠,给骆家姑娘脸面。
她们虽没见过宝珠,却是府里丫鬟们的传说。能嫁给世子做姨娘也算是修来的福分,她们何不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有个好去处!
荣家祖训,府里男丁不可纳妾。丫鬟二十岁须出府。
丫鬟们因了这条家训,对嫁人有了更多的期待。对府里的各位爷也没了指望,少了邀宠献媚,荣家倒也一片祥和。
可是宝琴不这么想,她有更深层的打算……
骆婵脸上一片赤红,荣老太太夸赞她母亲,明白告诉众人她是庶出。姨娘生的,天生低人一等。此时她也终于明白了,宝琴为何对骆嫣那么亲热。
“宝蝶,二夫人那边都准备好了没?”
“回老太太,奴婢就是来回禀的,晴芳园都准备下了,孟家小姐、程家姐妹和李姑娘都已安顿下了。只有京城都蔚家的朱小姐还未到。许是明儿就能到。刚才正巧在廊下遇到看门的小厮,说骆家小姐到了。奴婢就格外多事,去门外接了骆家小姐进来。”
“怎么是多事呢,你这丫头!若是等小厮传到门下再传到内堂,少不得耽误时间。你这正巧,巧得好!难怪你主子喜欢你,办事周到,招人喜欢。”
“可不是嘛!宝蝶去了东院,才不过五年,二夫人左右已离不开她了。还是老太太调教得好!”荣老太太身后穿着菖蒲紫褙子的老妇人笑道。
“燕嬷嬷惯会夸人,得老太太调教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宝蝶脸现娇羞。
周围的小丫鬟眼里流露出羡慕妒忌。
她们都清楚现下二夫人程氏在荣家掌事,宝蝶是她身边红人,还有一年便到了出府的年纪,程夫人肯定能给她指个好人家配了。
骆嫣见骆婵脸色不对,便过去拉了她的手,对老太太道,“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红刺绣更加了得。这次还特意绣了些香囊过来,比我有心。”
毕竟是自家姐妹,她也不想让荣家的丫鬟看低了骆婵。
“是吗?婵姑娘都读过什么书?”
骆婵感激地望了骆嫣一眼。扭身款款地给老太太福了一礼,道:“不外乎是女孩家常看的《女诫》、《内训》、《女论语》……”
老太太又问骆嫣读过哪些?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骆嫣说她不喜欢读书,平时就喜欢荡个秋千,踢个踺子、折折纸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