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曲径通幽,去他的丽春花,去他的虞美人……
她低头前冲,听到身后妩儿和玖儿的呼唤,还没拿伞呢!
妩儿以为骆嫣又发了诗情,以往她最喜欢在微雨中漫步,偶得几句佳句妙语乐不可吱。
妩儿拉着玖儿小跑着去追她。
骆嫣知道这个时辰那个人正在那曲径通幽处。惹不起,我躲得起。
没有那一朵丽春花,何来虞美人!
她低头疾走,细雨如珠润在她发上。简素的衣裙,在风里簌簌飘着。
她看着自己的脚面,这一身衣装已不是那个盛装的自己,遇到他又怎样。
她不觉莞尔,却与人迎面撞个正着。
抬眼看时,她只觉一阵头晕,差点昏过去。
幸好追上来的妩儿扶住她,玖儿惊得叫了一声。
宝蝶撑着油纸伞遮着骆婵,眼见着迎面来的四爷荣珏差点撞倒骆嫣,她也吃了一惊。把伞递给骆婵,小跑着过去帮荣珏掸尘。
荣家上下都知道四爷荣珏素有洁癖,一身蓝衫银带,容不得半点尘埃。刚才骆嫣一撞,碰了路边的树枝,溅了几颗泥水印子,这还了得。
荣珏看了一眼半晕的骆嫣,眼神无波无澜。手里撑着油纸伞,任宝蝶用丝帕帮他擦拭。
骆婵定住了,她见到荣珏的第一眼,就被他卓绝的风采吸引了。
她羞涩地垂下眼帘,又不想错过欣赏美男的机会。
一双眼半是娇羞半是贪婪地望着荣珏。
“这是谁呀?”
有人窃窃细语。
“荣家四爷呀!”
“啊!荣珏。”
骆婵身后跟上来的程家姑娘、李家小姐、孟家千金,一个个都引颈含羞状,望着荣珏一时回不过神来。
“可以了!”
荣珏的目光从眼前的莺莺燕燕身上扫过,停在骆婵身上。只是一瞬,便收回目光。撑着油纸伞,消失在众位姑娘小姐的眼前。
他看我了!
骆婵一颗心七上八下,面上红晕渐染。不觉已芳心暗许。
骆嫣的记忆碎了一地,上一世明明是曲径染香,微雨相遇,摘花赋诗,深情暗许。今生为何青石大路相撞!
冤家终是冤家,躲不过,那就来吧!我这个样子还怕你会喜欢不成。
她从妩儿的臂弯里直起身子,“刚才不知撞了谁,也没赔个不是。”
“鲁莽的丫头!差点把人撞坏了。”孟令梅厚唇一翻,恨不得给骆嫣一个嘴巴。
李妙云柔声细语地飘了过来,“那么清俊的身子哪经得起撞啊!”
骆嫣瞪起了杏眼,心想你们这些人,终是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今天倒是一边倒,全向着荣珏,那个毫无怜香惜玉,半点情分不讲的人!
只有骆婵绯红着脸颊,撑着油纸伞,款款地从骆嫣身边经过,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袭喜庆的胭红衣裙,在绿树掩映中更加娇媚。
骆嫣看到她的嘴角微微翕动,无法掩藏心里的澎湃。
难道,她看上荣珏了?
第十一章请茶
雎鸠楼原叫芙蓉阁,是荣家大小姐荣春娘待字闺中时的居所。
李家来下聘时,见芙蓉阁前一汪碧水,后有桃林片片,觉得实在是个好居处。
李慕海虽是皇商巨富,也偶有附庸风雅的兴致。见荣家尚在襁褓中的荣娇娘和九岁的荣媚娘、三岁的荣丽娘,生得花容月貌,贵韵天姿。不觉动了诗情,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荣春娘见他夸自己姐妹,也觉欢喜。附和着要他送份大大的见面礼。
李慕海便和姨母武氏提议,他来出资,重建芙蓉阁给妹妹们住。
荣春娘出嫁了,新建的闺楼便是给其他房的姑娘住。武氏虽不乐意,但想着这也是给大房长脸的事,便去和老太太说。
荣家老太太当然乐意。
经过两年的大兴土木,芙蓉阁终建成了雎鸠楼。
如今住着荣娇娘和荣丽娘。当年的荣媚娘已嫁去了京城四品要员姚中令的小公子。
如今荣丽娘待嫁京城侍郎孔家长孙,只待孔家老太爷丧期满三年,便可过门。
荣家小姐,的确应了李慕海所言,贵韵天姿,嫁得非富即贵。
程夫人在雎鸠楼请茶,一众姑娘小姐跟着宝蝶上了楼。
骆婵刚走几步,便觉脚下不稳。她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走在身前的骆嫣。幸好扶住楼栏,才晃了几晃,稳住身子,长舒一口气。
身后的孟令梅故意撞她一下,快步去追头前引路的宝蝶。
程家姐妹也娇笑着侧身超过她。
李妙云崴了一下脚,伸手去扯骆嫣。
骆嫣顺势倒下,摔个屁股墩。
“该死,地上怎么会有豆粒!”李妙云纵是声柔语慢,此时也有些惊悸不平。
茶室设在雎鸠楼三楼的听风台。
程夫人清瘦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眼角略扬,让人总觉她威仪之中,带着几分嘲弄。
听风台四面通透,环境清幽。偶有鸟鸣阵阵,片片花叶飘来。
如此雅静之所,众女子却心怀忐忑。
都知道程夫人是四爷荣珏的母亲,荣家掌事,各个都揣着小心。
按说她们都是各家千金,犯不着在荣家赔着小心,皆因各个对荣珏久慕倾心。当然,除了骆嫣。
荣丽娘立在程夫人身后,两条拢烟眉,一双含水眼。穿着荔枝色的简雅褙子,望向众位姑娘。
她虽只有十三岁,眼神却藏着居高临下的锋芒。若不是错过选秀佳期,她必是荣家入宫的最好人选。若不是无法入宫,她怎会嫁给孔家长孙。若不是出嫁前一天孔老太爷骤然逝去,她又怎会在雎鸠楼上为他人守丧。
程夫人说都到齐了?
宝蝶忙应还差京城朱都蔚家的小姐未到。
程夫人咦了一声,打眼看了看孟令梅。
孟令梅赶紧起身福了一礼,“奴家扬州太守嫡女,孟……”
“不必拘礼,知道你的。你百日时,我去府上送过贺礼。你脖子上那块半月羊脂白玉,就是我们荣府送的。”
孟令梅脸上赤红,抬手摸着颈上的白玉。“可是家父半年前才到扬州赴任……”
“我们老爷当年和你父亲同在京城待职,正好赶上你的百日喜宴。我家夫人凡事周到,就把家传的这块半月羊脂白玉送了去。”程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了话。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挺直的鼻梁尤为突出,两片薄唇倒和程夫人有几分相似。
程夫人笑了,摆手道:“曲嬷嬷倒记性好,快招呼姑娘们喝茶吧!”
曲嬷嬷示意小丫鬟上茶。
走马灯似地上来莹莹杯盏,竟都是玉镂金雕。
便是见惯了排场的千金小姐,也心里暗叹。
“众位姑娘,杯里是刚刚泡下的茶,不知合不合各位的意?”
骆嫣把杯盖碰得叮当作响,吱溜喝了一口,道:“好茶好茶,我最喜欢乌龙茶了,喝着有一股子甘甜。”
程夫人的双唇翕了翕,没有说话。
荣丽娘的嘴角荡起一丝嘲讽。
曲嬷嬷笑道:“喜欢就多喝些,金钗,再去泡壶冻顶乌龙来。”
程芳樱掩嘴悄声道:“这是春茶龙井,怎么喝出乌龙的味来了?”
骆婵自摔了一跤已学会慢人一步。她揭开茶盅,见茶叶如雀舌,茶色如泽翠。即便看不出是龙井,也知是绿茶呀!骆嫣断不会认不出的。
她投去疑惑的目光,骆嫣仰头一口把茶水喝干。直道早上吃得口干,这茶正好润喉。
孟令梅投去厌恶的目光,嘀咕一句,“粗鄙!”顺便还瞪了一眼骆婵。她搞不明白,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也能来荣家。特别是骆婵,一个庶女,也敢争荣珏!
程夫人靠在檀香木一枝梅太师椅上,端着通体透亮的双耳羊脂玉杯,眼神掠过众女,心事难揣。
最后上的点心煞是好看,如梅花朵朵,红白相间。
骆婵刚要去拿,骆嫣在桌下扯了扯她的衣袖,自己先拿了一个。
其他姑娘也一人一个捏在手中,刚咬一口,便满嘴酥屑,掉了一身。这梅花酥吃也不是,放也不是,着实尴尬。
骆嫣却不管不顾,两口吃完一个,拍拍胸前的酥屑,万分满足……
出了雎鸠楼,眼前一片荷塘。烟雨微芒后,小荷露尖尖。
骆嫣站在水边,笑弯了腰。
方才雎鸠楼上的情景,让她再难忍笑。
“亏你笑得出来!”骆婵有些气急败坏地样子。随手拾个石子投向水面。
骆嫣知道她是为刚才程夫人请茶出丑而懊恼。
前世她只顾着和荣珏一见钟情,卿卿我我。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场情事的开头和结尾,再没必要让庶姐陷进去。荣家二夫人断不会看上骆婵的!
嫁给荣珏仅有美貌是不够的。何况以色示人终不长久!
骆嫣直起身子,眼中掠过寒霜。
“姐姐不必在意,又不是独你一人出丑。要说出丑,有我出的大洋相在前,你那又算得了什么!不如回去好好睡个午觉来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