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骆婵刻意打扮一番,坐着轻便小车去到官衙。青儿去门口问差人,差人说荣大人不在官衙,刚刚坐车走了。
骆婵是认识荣瑞马车的,来时在路上并没遇见。骆婵让青儿再去追问了一句,“荣大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差人指了指朝东的长街,“小娘子若是现在去追,怕是还能赶得上。”
骆婵赶紧让车夫往东去追,车夫卖力地追了一会功夫,果然远远瞧见一辆蓝檐红顶镶着缨络的暖车。青儿欢喜地说,“是大爷的车!”
骆婵也露出了笑。车夫快鞭催马,眼看着离荣瑞的车又近了一程,荣瑞的车却停在了一处府门前。
荣瑞叩门,朱漆大门吱呀开了,一个艳丽妖娆的女子开门见到荣瑞,像藤蔓一样缠上了荣瑞的脖颈,荣瑞在那女子脸上亲了一下,两人走进府门,随手闭紧大门。
青儿看得真切,忙侧头看骆婵的脸。骆婵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挑了车帘要下车。青儿急忙抓住住骆婵,“小姐不可!这样鲁莽上前会惹大爷不高兴。”
骆婵身子一震,重又坐回车里。骆婵在那坐宅院附近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荣瑞出来。车夫饿得肚子咕咕叫,不时问青儿何时可以回程。
骆婵知道今晚荣瑞是不会出来了,让车夫在那府门前掉头回转荣府……
茗香苑!骆婵坐在黑暗里气得咬牙切齿,伸手操起手边的一只瓷杯砸到地上。“啪”地一声瓷杯摔得粉碎。
青儿听到动静急忙进屋,“小姐怎么啦?”青儿点上灯火,看见地上溅得四散的碎瓷吃了一惊,“小姐,你没事吧?”青儿轻声叫骆婵。
骆婵从恍惚中回过神,染霜的脸上不沾一丝热气,吓得青儿上前扶住她。“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小姐泡个澡吧!”
骆婵摇摇手。一副疲备的样子,“给何府做寿的贺礼送来了没?”
“送来了!”青儿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说,“一对金丝楠木的寿星,一对白玉鹤雕。”
“嗯。你打听到永禄楼预备的什么礼吗?”
“永禄楼的丫头口风紧。奴婢没问出来。”
“笨蛋!”
青儿手一抖。一片碎瓷刺入手指,鲜血瞬时渗了出来,一滴一滴掉在光洁的地上。在灯火的反光里异常刺目。
骆婵看见鲜血眼里闪出诡异,“好!你先下去吧!”
青儿兜了碎瓷片出门,听见骆婵在身后沉声说一句,“你赶紧去抹点柴灰包扎一下,天冷不易好,这几天就别碰水了。”青儿应着,眼里涌出了泪意……
天果然冷,荣玘从屋外撩了帘子进来,一丝冷风如影随形地钻进屋里,钻进屋中央立着的暖炉前,才止息了脚步。
柴火正旺,发出噼啪的声音。
“这天真是奇怪,还没立冬呢,这秋风就寒得如三九天似的。”骆嫣笑眯眯地望着荣玘。“公公和婆婆现在怎样了?相公明儿真的要去江都吗?”
“爹的神情已经好多了,刚刚吃了饭。咱们还年轻,以后生十个八个孙子给爹抱去,只怕他还抱不过来呢!”骆嫣这才放心,听锦鸳说荣永禧不吃晚饭和江夫人闹别扭,骆嫣就知道是因为她的事……
“江都这一趟是省不得的!”荣玘在暖炉前烤热了手才走到床前拉住骆嫣的手,“嗯,娘子今天这手真是温润如柔荑啊!让我咬一口。”荣玘说着低头凑到骆嫣手背亲了几下,发出啵啵声。
“哎呀又来!”骆嫣笑着躲闪,“说正经事呢!”
“我也在做正经事。”荣玘出其不意在骆嫣脸颊上亲了一口。骆嫣绯红了脸,“为何要去江都呢?扬州这么大总会有合适的匠人的!”
“娘子有所不知,那次去江都我就留意过路边有一家匠器作坊,手艺特别好。扬州虽大而繁华却不一定有合适的匠人。老太太这个羊脂玉瓶一定得拿去江都锔,娘子那个翡翠镶金镯子,我岳母大人提起也是在那家匠人作坊修复的。另外我还有一些想法,不过需要娘子舍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我哪有什么宝贝呢?”骆嫣好奇地望着荣玘。
“那对金麒麟!”骆嫣这才恍悟,想起孟令桔新婚翌日送给沐熙园的礼物。
“要那做什么?”
“娘子不舍得?”
“有什么不舍得的!”骆嫣指了指靠墙的箱笼,“就在那箱笼里,你快去拿。可是要那东西做什么?”
荣玘神秘地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荣玘取出金麒麟,开心得像个孩子,左右瞧不够似的。
“笑什么呢?有那么好看吗?”
“我笑这金麒麟果然是空心的,看来必须得两个都用上才够。”
“空心的也值得笑!”骆嫣真的莫名其妙了。
荣玘收好金麒麟,“这个自有妙用!等我回来,保证让娘子大吃一惊!惊艳的惊!”荣玘春风拂面的样子,显然胸有成竹。
“好,我就等着看我相公有何惊世之举。”骆嫣笑得如春花灿烂。
暖炉里的火渐渐暗了下去,荣玘想要再去添柴。骆嫣觉得够暖了,不用再续柴了。两人靠在一起,望着暖炉不时窜起的点点焰火飞星,骆嫣惊叹,“没想到柴火星也如烟花般绚烂!”
荣玘拥着骆嫣,数着骆嫣的手指,“娘子是细心之人,总能发觉细微之美!”
这时屋门咚咚敲响,“三爷、小姐,快开开门。”
玖儿脸膛上一块黑一块红,头发上还沾着一缕柴灰,手里捧着一片干荷叶。“奴婢和锦鸳刚刚烤了几颗红薯,不知小姐想不想吃?奴婢记得在江都时,小姐最爱雪夜里围炉煮茶烤红薯……”
“爱吃爱吃,快点给我。”玖儿笑嘻嘻地把包着红薯的干荷叶放到荣玘手里,又退出去关好门。
“原来娘子有这些雅好,以后要和我一起围炉煮茶,观雪赏梅!”
荣玘一边嘘着手,一边拨去红薯皮,撕成一条一条喂给骆嫣。屋里顿时弥漫着烤薯香,久久不肯散去……
第二日一早,荣玘踏着霜气出发了。
骆嫣本以为荣玘会在江都住一夜,没想到月上梢头,荣玘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荣玘打开锦盒,骆嫣惊得顿时睁大了眼睛,“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简直非人间所有!相公是怎么做到的?”
荣玘满足地笑了,“这要感谢匠人的手巧,还有嘛,就是我的精妙构思和神来之笔。”荣玘晃了晃手上提的笔袋,里面装的是姚师傅送的羊毫。
“这下老太太不用愁了!”骆嫣双手合十,总算帮老太太度过一关,也帮沐熙园缓过债期……
第二百零一章贺礼
秋月高悬,却照不进永禄楼的玄窗。永禄楼门窗上,全挂上了玄色棉帘。屋里透不进一丝丝风,空气也仿似凝固了一般。
程夫人披着锦衫坐在镏金绞花镜子前,望着镜中多日不曾仔细看过的脸,眼里满是挑剔。“行了行了,笨手笨脚的。”
给程夫人梳头的小丫鬟被喝止住了手。曲嬷嬷朝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虽有些眼花,挑针认线是不行了,梳头倒还使得。”曲嬷嬷接过檀木牛角梳,一下一下梳通程夫人的头发,梳子下翻起的细发,偶尔闪着几缕触目惊心的白光……
“是不是白发又多了?”程夫人盯着镜中曲嬷嬷的眼睛。
曲嬷嬷吸了吸高挺的尖鼻,“夫人还年轻,怎会有白发呢!”曲嬷嬷尖细的食指拨了拨程夫人的头发,认真审视的样子。
“你都老花了,我怎会没有白发呢!”程夫人狭长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复又暗淡。她身边亲近的人也没几个了,她也不想和曲嬷嬷太过较真。拍马屁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明天可就是何府寿宴了。”
“昨儿三爷回来了一趟,好像特意给翠苑老太太送那个羊脂玉瓶。”
程夫人“噢”了一声,又觉奇怪道:“三房哪来的银子再买一只新瓶子?”
“奴婢打听过了,是三爷特意跑去江都找匠人修复了那个羊脂玉瓶。”
“竟有这种事?那傻子倒好管闲事了!”程夫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不是说那瓶子裂成几片,没用了嘛!武氏那个蠢货还以为是自己弄坏的……”
曲嬷嬷放下梳子对着镜子讪笑着,程夫人左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曲嬷嬷这才接着说话,“奴婢也不知道修成了什么样,三爷送过来老太太看了一眼就就宝箱锁起来了……三爷如今,不傻了,真的!这也不算是闲事,若是老太太那边真使不出银子,三房的家具银子还得想法给老太太补窟窿……”
程夫人起身。曲嬷嬷忙小心地扶着。“夫人才刚好。走路慢些。”
程夫人磨蹭着走到贵妃软榻前卧好,曲嬷嬷急忙取了狐皮镶领的披风给程夫人盖上。程夫人抖了一下,“今儿天也不冷,弄这个裘皮盖。倒让人觉得痒痒的不舒坦。”
“夫人说得是。”曲嬷嬷赶紧又拿开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