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序本还在为昨日之事闷闷不乐,闻言眸中漾起欢喜:“父王,你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摄政王睇他一眼:“你是本王的儿子,名义上虽然不如太子,却也比一般的亲王世子规格要高。此番你娶正妻,按你的身份,你的王妃必须经过皇上的册封才可以。所以这事我还得进宫去跟皇上太后知会一声,只有天子下了旨,册了封,你的亲事才算落地。可你若不将那姑娘带给我看看,到时候我进宫见皇上太后,人家问我儿媳妇的情况,我一问三不知。”
李承序呆愣了半晌,猛地蹦起来,“儿臣这就去安排。儿臣多谢父王!多谢父王!”
☆、第一百十七话 婚事得允
一转眼,十一月份走到了末尾,北风渐起,寒冷的冬天已然来临。
距离李承序临走时的七天已过,却仍没收到他的消息。云家兄妹不由有些忐忑。
这一日,云舒正同云翎探讨着墨莲的事,房门蓦地被撞开,料峭的风穿过门呼啸而来,一人随着风冲进了房间。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那人头戴金冠,腰系彩珮,身着紫红长袍,外头搭了个海棠红披风,不是小王爷是谁?
小王爷直奔到两人身边,开门见山的朝云翎道:“走,跟我走!”
“去哪?”
李承序道:“见我家老头子!”
“见摄政王?”云舒问:“去京城?”
李承序道:“不,他就在衡镇附近的峒县,马车一个多时辰便可以到。本来是打算召亲亲入京的,但他有点事要去凤都,刚好路过离你们这不远的峒县,索性便在峒县见一见亲亲。亲亲,你快跟我走,莫让他等急了。”
云翎哦了一声,身旁云舒道;“我陪着她一起去,她现在没有武功,我担心她的安危。”
“你不能去。”李承序摇头,安慰云舒:“放心啦,本王带她去见未来公公,又不是拉她去荆轲刺秦,她不会有危险的!我跟她去去就回,时间不会很久,最迟今晚我就将她送回来。”
云翎莞尔一笑,瞅着云舒不甚放心的表情,宽慰道:“你就在家里等我,晚上我还要同你一起吃夜宵呢!”
云舒只得点头。
临走时,李承序突然丢出一套衣服,道:“快换,我家老头子偏爱穿鹅黄色衣裙的人,换上它,你的第一印象会加分!”
云翎:“……”
……
傍晚时分,峒城的天下起小雨来,这冬季的细雨如烟如雾,悄无声息地飘洒而下,淋湿了莽苍大地,氤氲了绣楼闺阁,晕开了枫红落叶,直叫人的心底都微微染上了淡而愁的惆怅。
峒县的县令官邸内,摄政王独坐花厅。他是中午到的峒县,因着是毫无预兆的突然而至,卒不及防的县令并未做好迎接上头的准备,仓促之下,便将自家官邸腾出供摄政王使用。
窗畔,摄政王遥望着雨景出神。不多时雨势渐大,方才还是细雨如丝,这会子便发展成了中雨级别,雨水哗啦啦的落到地面,青灰的屋檐翘角上嘀嗒嘀嗒坠下水晶般的水珠,砸在窗檐上,绽出细微的水花,飞溅到脸上,有湿湿的凉意。
那样淡而浅的凉意,有生之年似曾经历。
在这风雨飘摇的初冬午后,摄政王忽地忆起二十多年的往事。
那一日的青山郊野,荒庙之中,他也曾被这样微凉的雨滴沾湿颊额,身畔,一双白皙如玉的柔荑正为他温柔的敷药,伤口很深很痛,但他屏息看着身旁若天山雪莲般洁净无尘的女子,竟连呼吸都忘记。
……
光阴荏苒,往事如烟亦如尘。
老来易相忘,唯不忘相思。
他对着那雨景叹了一口气,忽听屋外的下人道:“小王爷您可回来了,叫王爷好等!”那随从的话还未落,杂乱的脚步响起,紫红云锦的秀致男子大步掠了进来,没规没距的冲他大喊:“父王,儿臣将她带来啦!”
摄政王尚未回过神来,花厅的茶青色帘子一掀,一个鹅黄色的纤纤身影款款走进。
那一刹,似时光倒流光影后退,周身倏然闪现过无数水汽星光,蹉跎光阴中氤氲出层层重影,喧哗的世间安静下去,眼前唯余那一个鹅黄色衣衫的窈窕佳人,亭亭玉立在纱帘之下。那女子肌肤胜雪,一双眸子极清极亮,脸上并未带笑,瞳眸中却若有若无含了丝笑意,称不上倾国倾城,却让摄政王眼神骤然凝注。
今昔何昔,恍如一梦。
这张脸,不正是方才回忆之中的那张熟悉容颜!
时间仿佛停滞,摄政王表情怪异的怔在那。好半天后有人拉拉他袖子,在他耳边喊道:“父王!父王!”
摄政王缓过劲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哦,回来啦,坐吧!”
李承序春风满面的拉着云翎坐下,指指云翎道:“这就是儿臣跟您提过的,儿臣中意的女子。”
云翎向摄政王行了个礼,道:“民女云翎,见过王爷。”
摄政王略一颔首,算是回应,接下来他没问云翎的出身来历,反而丢了一句让人意料之外的话:“姑娘跟本王的一位故人长的十分相似,你刚走进时,本王还以为看花了眼!”
云翎端出合体的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跟人长的相似,也不奇怪。”
摄政王道:“虽是这么说,本王还是惊了一惊,最相似的是你们的眼神,看人的时候,轻轻浅浅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又更细致的打量了云翎一圈,道:“不过再仔细端详,也不全像,你们的脸型不一样,她是鹅蛋脸,你是瓜子脸,她有酒窝,你没有,再者气质也不一样,她恬静柔美,而你带了一丝倔强。你们俩,只能算得上是七八分像。”
云翎还未答,李承序道:“父王你戎马一生,经历最多的便是战场,鲜少亲近女色,怎么这会子居然提到了某个女子,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绝色,让您至今念念不忘?”
摄政王似乎心情不错,回答了小王爷玩笑不羁的话:“她是二十多年前,本王遇到过的一个女子,我也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她周围的人似乎都唤她婵娟。”
“婵娟?!”李承序还在那好整以暇的听着,云翎却是脱口而出的呼出了这两个字眼。
“怎么?”摄政王掀起眉头瞅了云翎一眼,道:“你听过这个名字?”
云翎道:“民女的娘亲小字婵娟。”
“你娘亲?”摄政王愣了一愣,道:“那你说说,你母亲有什么特征。”
云翎想了想,道:“我娘亲左手靠近虎口处有一块极小的青色胎记。”
“世事难料……”摄政王默了默,“真想不到,我错过了她,我的儿子却又遇上了她的女儿……”
李承序却对内情颇有些好奇,道:“父王,什么叫你错过了她?难道你跟她之间还发生过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一面之缘而已。”摄政王若有所思地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了,那一年流年不顺,我同淮安王大战于关中,兵败受伤,我的几百名死忠下属护送我逃到青锋城,然而淮安王的人一路穷追不舍,我的属下为了护我,伤亡殆尽,我与敌军的厮杀里也受了伤,慌不择路下逃到了城郊的一座破落荒庙。那次我受伤极重,刚躲进庙里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居然多了个姑娘,正帮我处理肩膀上的伤口。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进庙里躲雨的,恰巧便遇到了昏迷的我,以为我只是战场上受伤的普通将士,于是出手相救。”
提起往事,摄政王素来的严峻渐渐褪去,饱经风霜的脸上竟显现出一抹柔和:“她年纪不大,顶多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了身浅黄色的衫裙,生的极美,说话轻轻柔柔的,像林子里黄莺般婉转动听。那会我浑身血污淤泥,狼狈而又邋遢。她却没有丝毫的嫌弃,一面包扎着我的伤口,一面轻声问我痛不痛,见我喉咙干哑,又将我扶起来,喂我水喝……”摄政王的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那一日庙外雨声滴答,光线阴暗,庙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模样,只有那黄衫女子如莲花般的容颜在黯淡中无比清晰,她的眼神专注而柔和,表情温和而怜悯,衬着身后的空灵雨幕,浑身似有一层珠光般的光晕……摄政王的口气不自觉多了罕见的温柔:“我那时候发着高烧,脑子不大清醒,只是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不是天上的女菩萨?是不是慈悲的神仙下凡来救我?……”
李承序唏嘘道:“啧啧……父王,想不到您戎马一生能说出这般感性的话……”
摄政王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后来我知道她不是菩萨。因为雨停之后,她的几个同伴便来寻她。也不知他们一伙人是何等出身,皆是罕见的风致人物,叫人过目便难忘。他们催她走,她却不放心我,就跟同行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索要某种药,那药想来十分宝贵,年纪大一点的女子踌躇了片刻,说要留给姓云的师弟,她便撒起娇来,又去求另一个白衣男子,她喊了半天的师兄,那男子拗不过她,只得将那药给了她。她拿到药后,塞在我怀里,告诉我使用方法,又担心我会饿死,便将身上全部的干粮和银子都掏出来,放到我身边。他们那一伙人都笑起来,年长的女子说,小妹,你还真是个菩萨心肠!白衣的男子笑着说,婵娟师妹连路边受伤的兔子小鸟都捡回去救了好多次,救人的事自然是更不用多说。她听着同伴的打趣,笑而不语,脸颊上两个梨涡浅浅荡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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