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盈吓得委实不轻,冬青一看她脖子红肿,指痕根根清晰而分明,低声道:“二姑娘千万别声张,我去打水来敷敷会好些。”
她还算配合,一个劲地点头,见冬青要走,赶紧拉住她的衣角,嗓子艰难发出声响,表示不敢一个人待在屋中,冬青只得牵着她道外屋去,用井水替她敷着伤处,心里不放心,转回里屋。
孙世宁还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手指松软,分置在身体两侧,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神情焦躁不安,似乎在做噩梦般。
她才想要走过去细看,世盈又出声唤人,她里外忙不过来,安抚了两下,去寻琥珀来帮手。
琥珀睡得迷糊,揉着眼,见着世盈脖子上的惨状,不敢置信:“这个是大姑娘掐的?”
冬青点点头。
“女人家哪里有这么大的手劲,又不是天大的仇恨,大姑娘平日里好脾气好脸面的,对二姑娘哪里能下这样的黑手。”
“大姑娘从侯府回来,一个劲说不对劲,说身上不对劲。”冬青急得不行,“二姑娘伤成这样,要是二夫人瞧见,又是一场大闹,大姑娘却晕厥在这里,这可如何是好?”
“看大姑娘的样子,也确实不太寻常,你们都别急,我去问问柳先生,或许他有办法。”
冬青又给世盈换水,世盈被冻得直抖,她拿了床被子出来,却听得孙世宁从床上坐起来的声音,后背上一层冷汗,缓缓地转过头去。
“冬青,我就说我不对劲,怎么同世盈说着说着话,就又睡过去了。”孙世宁还没有来得及发现异常,“我让你拿的棉衣呢,你拿了被子做什么?”
“姑娘?”冬青的嗓子微微发抖,“你说你要棉衣?”
“干嘛吓成这样,我就是有些怕冷,自己拿也成,又不会打你骂你。”孙世宁笑吟吟地下了床榻,从衣柜中取出棉衣,披在身上,“你举着被子要做什么?”
“二姑娘在外面等着。”
“世盈还在呢,里屋暖和,她去外屋喝风呢?”孙世宁走到门前,才唤了一声世盈。
世盈猛地抬起头来,像是见鬼了,直想往后退,不小心又打翻了盆中的井水,浇了半身都湿透,嘴巴里还是不能发出清晰的声音,吓得只会流眼泪。
“你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在屋里头说话,你跑出来,还弄得这样。”孙世宁没事人一样,让冬青去拿自己的换洗衣服,给世盈换上,又说要倒点热茶暖暖,千万别受了寒。
正说着话,琥珀进来,一眼瞧见孙世宁,也是倒退了一步。
“你们一个两个的,今天是怎么了,琥珀不是说让你别起来,驱驱寒气的,才睡了多久就起来做事了?”孙世宁再瞧见门外站着个人影,定睛看,不是柳先生又是谁,她疑惑的目光在屋中兜转一圈。
最终落在世盈的脖子处,轻轻走过去,伸出手去,世盈又想要躲,死命地摇头,她收回了手:“你怕成这样,难道脖子上的伤是我掐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孙世宁还是含着笑,像是开了个玩笑,没料得却见世盈用力点头,抬起双手想要推开她,她再去看冬青和琥珀,也都点着头,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你们的意思是说,我差些把世盈掐死,自己却不知道?”
她连退了三步,与诸人保持了安全的距离,才飞快地垂下头,看自己的双手,十指纤纤,没有任何的异常,干笑道:“我就是真的想要掐她,也用不出这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大姑娘,有些药物却能将平日里不能激发出的力气一股脑儿都用尽了,大姑娘可曾觉得全身酸软,睡意困乏?”站在门边的柳鹿林沉声问道。
这是姑娘的闺房,他一听琥珀的转达就知道不对劲,但是不好越礼而入,只得站在门边开口发问。
“是,我一直想要睡觉,侯府席间,回来的马车上,已经睡过,回来又睡,方才居然又……”孙世宁忽然想起什么,“冬青,在马车上,我可曾对你下过狠手,你别瞒着我,一定要照实了说!”
“没,姑娘在车上就是倦乏,很安静,没有方才的样子。”冬青反而替她开解,“姑娘可能是做了噩梦,受了惊,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大姑娘的意思是,在侯府整夜未归,是在那里安睡了?”柳鹿林又问了一句,“当时,冬青可曾在场,陪着左右?”
☆、44.第44章 :左右为难
柳鹿林问得慎重其事,孙世宁与冬青两个人的口供一核对,问题就出来了,从世宁入席到冬青被如意引到屋中,看已经醉酒酣睡的人,中间至少隔了两个多时辰。
“大姑娘,我只问几句要紧的话,你能答则答,不方便的话,嗯一声便是。”柳鹿林背过身去,“侯府的老太太可是话语中很是看中大姑娘?”
“柳先生如何知晓,我会与老太太坐在同桌?”孙世宁一针见血地反问道。
“大姑娘果真看事情特别敏锐,也难怪大理寺的少卿大人都对姑娘另眼相看,且不管我怎么知道,我只问姑娘可还记得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孙世宁耐着性子,将两人的对话八九不离十地复述出来,说到她用守孝借口,堵了老太太想说未说的话,又提到席间,有一陆姓女子对她分外亲切,再说到最后见到的个男扮女装,周身血迹斑斑的男人。
她的回忆愕然而止,中间的一段空白,才是冬青说的,她如何从侧厅下人们等候的地方被如意唤出来,起初她还担心是姑娘出了岔子,如意笑吟吟地说是孙姑娘不胜酒力,已经安排在客房小睡,让她道跟前伺候。
直到冬青见着世宁拥被而卧,睡得香甜,一颗忐忑的心才算落地,屋中果然有淡淡的甜酒香气,叫人闻之欲醉,她好笑姑娘这般持重的性子,居然也会醉酒失态。
待孙世宁翻个身,像是要随时醒来,如意又说笑灶房已经煮好了醒酒的甜羹,让她去隔壁取来,再回转过身,世宁坐起来,有些怔忪未醒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妥之色。
“姑娘醒转就说身子不对劲。”
“不知大姑娘当时什么症状?”
“不是有什么症状,而是我根本不曾酒醉,我是活生生被人掐晕的,当时眼前发黑,人事不知,如何会醒来就轻描淡写的成了醉酒?”孙世宁停了片刻才道,“我在侯府不过是喝了半杯果子露。或许旁人不知,我自小在乡间长大,同村的隔壁邻人即是卖酒翁,不说千杯不倒,便是壮汉所饮的烈酒,半斤八两的都醉不倒我。”
“那么,大姑娘的意思是如意撒了谎,或者说是侯府的人都撒了谎。”
一个丫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与孙家姑娘又是初次相见,何须弄这样大的局子套着她。
“那个人是谁,侯府这个男扮女装的人到底是谁,柳先生!”孙世宁的态度有些急迫,十分不喜柳先生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而他必然是知道的。
“恕我不能直言,望姑娘见谅。”柳鹿林轻声说道,“姑娘委实不该离席,临走前,我的话怕是姑娘没有听进去。”
“大姑娘,府外有个小童,说是要来见你,给你送药。”小丫环匆匆跑进来回话。
“可是头上绑着双髻,眼睛圆圆,七八岁的样子?”孙世宁听到送药小童,就想到了蜻蜓。
“正是。”
“让他进来,世盈留下,柳先生请先回屋吧。”孙世宁听柳鹿林的口气,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却说三分,藏七分,又想想他本来是护国侯府的幕僚,哪里会出卖旧主,不要再多问为难,她同样能够想办法自救。
柳鹿林听她明显是下了逐客令,脸上苦笑,好人难做,他这样一来,真是里外不是人。
孙世宁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柳先生的难处,我很明白,当日先生来孙府,是为了手把手教我将孙家的生意继续扶上正轨,先生尽心尽力,我很感激,这次的事情,先生也事先提点过我,是我自己不小心。”
世盈听得说要让她单独留下来,吓得脸色发白,生怕笑意娟娟的大姐,说翻脸就要置她于死地,赶紧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世盈,外头来的是位名大夫的爱徒,你的伤先让他看看,可以恢复得快些,你放心,冬青和琥珀都在我身边,要是我有任何的不对劲,只让她们将我按压住就是。”孙世宁见柳先生很是干脆,拔腿就走,轻轻一笑,做大事的人必须果断行事,护国侯府不是小地方,只要有心打听还怕探听不出那人的身份。
柳先生趁早撇清在外,她反而容易行事。
蜻蜓手里提着满满两大盒的补药,藤筐小篮,红纸黑字,写着正安堂的字样,说话老气横秋的:“孙姑娘近来可好?”
不待她回答,蜻蜓轻轻咦了一声,先是看看世盈,又看看孙世宁,踌躇片刻才走到世宁面前:“姐姐可是睡得不安妥?”
孙世宁以为他已经看出端倪,赶紧道:“是,昨晚睡得不佳。”
蜻蜓的嘴角咧开:“我就说看姐姐的样子,有些气血亏损,那么先生让我送来的补药可就大有好处,姐姐快来看看,这里头有上好的灵芝,茯苓,还有先生专门配置的娇容四物汤,女儿家最是受用的。”
无功不受禄,孙世宁上一回就诊,是用的沈念一的人脉关系,郑大夫让药童巴巴地送来滋补之物,就显得有些殷勤切切,她不是那种会误以为自己美貌值得让人一眼难忘,即刻穷追不舍的女子,郑大夫必然是有所求,而不好意思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