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新娘子圆脸大眼,看着有几分眼熟,见自己送亲被拦,尖叫着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拦着凤庆郡主出嫁,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沈念一心惊,凤歌郡主,他就说怎么觉得眼熟,这个女子分明就是让皇上都头疼着,想要快些嫁出去的表侄女,好不容易有个新科探花不明就里,应承下这门亲事,皇上亲自指的吉日佳时,可不就是今天!
凤庆郡主看清了沈念一的长相,瞬时收敛了血盆大口的姿态,换成娇滴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口吻:“我还以为是谁,居然瞬时名满天都的少卿大人,莫非是沈大人听闻我要出嫁,心中尚有不舍,所以想要来抢……”
沈念一实在没有好耐心听她说完,将撕下的轿帘往轿夫手中一塞,沉下脸道:“大理寺办案,幸而不曾惊动了郡主出嫁,请务必在皇上钦点的吉时将郡主送到夫家,否则皇上盛怒,谁也讨不得好。”
轿夫听得此话,哪里还敢停留,加力加劲地速速离去,送亲的队伍一直走到拐角,走出沈念一的视线,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说,真的只是个巧合,那个可疑的身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临时请来凤庆郡主来为其演戏,拖住他的追赶步伐,更何况,郡主出嫁的时日,三个月前就人人尽知,而孙世宁中毒求医,都是突发事件。
他眯了眯眼,生怕这一切依然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匆匆返回正安堂。
郑容和已经让蜻蜓从院子中捡拾起衣裙,由冬青送了进去。
“你没事吧。”沈念一当头问了一句。
“有人在竹屋上偷窥。”孙世宁说的简单明了,幸而她穿了底衣,整个人又完全泡在深色的药汤之中,想必也没有春光外泄,但是有谁会来看她,冒着被大理寺少卿当场捉拿的危险,她疑惑地看着沈念一。
沈念一也正好在看她,两个人目光自然而然地胶着在一起,他低低说道:“这厮算计地好生巧妙,又让他跑了。”
孙世宁心念一动:“是我认识的人?”
“或许是我认识的人,还记得射杀胡三的凶手吗?”沈念一的话出口,更觉得巧合,两次都是她在场,难不成就是冲着她来的,那么杀胡三的理由,仅仅是要灭口,甚至是为了她的曾经遭受的不明不白的冤屈不平!
“原来是那个人。”孙世宁的记性不错,顿时想起来了,真可惜,居然两次都跑了,想必沈念一这会儿心里能呕死。
沈念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会不会是你曾经认识的人?”
“我是在乡下长大,村里的人都是安分守己的村民,除了我早逝的娘亲,也没有什么熟人了。”孙世宁停一停道,“大人觉得,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先不提这个,医治好了你才是首要。”沈念一明明是起了怀疑的心态,然而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目光,又不想追究下去,他愿意相信她。
郑容和再次施针:“这种毒素不同于以往的毒药,并不会致命,所以暂时不用过于惊慌。”
“是能让人中毒后产生幻觉。”沈念一淡淡说道,孙世宁将事情发展经过说得很清楚,她发作起来,自己完全丧失了控制能力,甚至在醒过来后,想不起发生的经过,药物是用来控制人脑,而不是要杀死她。
控制她,又有什么用处!
☆、47.第47章 :赌注
孙世宁的长发濡湿披散着,屋中的炭火烧得正热,郑大夫让她在榻上俯卧躺好,说要再刚给她施一次针。
“毒性发作,即便你知道那是幻觉也会觉得太过真实,不能抗拒。”郑容和取出一卷鹿皮,摊开后,满满数排,长短不一的金针。
孙世宁努力回忆她最后一次发作时,眼前见到丘成血红的双眸,那明明不是正常的样子,当时她脑中唯一的念头是他想要伤害她,必须抵抗,必须逃跑。
“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她是无辜的,她已经吃了许多苦,身体受不住的。”冬青哭着不住哀求,郑容和让蜻蜓将她带出去,“我自会尽力而为。”
一根金针稳稳刺入脖颈侧面,孙世宁忍不住哆嗦,那种又痛又麻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能够撑得住多久。
“你有没有听过凤庆郡主的故事?”沈念一气定神闲地坐下来问道。
“不曾听过,我才到天都几个月,父亲过世前,极少出门。”
“凤庆郡主比一般的女子要胖些,大概有你和冬青加起来的重量。”沈念一微笑着道,“到了年方二十,都没有出嫁,就去央求皇上给她指婚,据说第二天的早朝,居然有十之七八的老臣都说身体有恙,不敢面对皇上。”
孙世宁没想到沈念一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耐心讲故事给她听,他的嗓音清越有致,闭起眼来格外动听,又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令人心折。
皇上自然知晓这门亲事怕是要难上加难,私底下找了几位信得过的臣子商议,人选排来排去,皆不安妥,于是连皇上都着急起来。
此事越急越没有头绪,皇上考虑再三,不如先搁置在一边,先忙完今年的殿试,皇上御笔金口钦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三人。
没料想,才短短数日后,凤庆郡主再次来到宫中,说是与新科探花郎已经花前月下,互生情愫,望皇上成全美好姻缘。
皇上明明记得这一科的探花,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曾有人戏称,说是相貌极好,甚至不在大理寺那位少卿大人之下。
这般的人品,这般的才识,,如何会得与凤庆郡主一见钟情。
皇上谨慎起见,特意招来了探花薛家真问个究竟,对方所言与那凤庆郡主竟然不谋而合,真正是两情相悦,他还担心自己除了那新科探花的名衔,家境平凡却配不上郡主。
好事将成,皇上龙颜大悦,非但立时指婚,钦点佳期,又送了许多件珍品珠宝给郡主做嫁妆,还给薛家真安排了实差,婚后即可到翰林馆新官上任。
“是不是有人说探花郎别有用心,图的绝非是凤庆郡主这个人?”孙世宁低声问道。
沈念一在朝堂中与薛家真有一面之缘,他向来对陌生人格外留意,当时薛家真站在僻静一角,正在聆听旁人点拨,瞧着阵势,已经站了许久,却仍然低眉垂目,甚是好耐心,好脾气。
有多嘴之人凑上来,低笑着说道,这位便是与少卿大人有三分神似的探花郎,可是真人一看,与少卿大人的气质风范如何能比,一个是明月清风不带一丝流云,另一个却是木雕泥琢不成方圆。
沈念一多看两眼,薛家真也正巧抬起头,笑容亲善,十分合人心意,眉宇之间见风雅,果然与他有三分相似,他不喜在这样的场合点评,加快步子,匆匆走开,却有些佩服凤庆郡主的眼光,探花郎果然比朝中几位老臣的公子有长进得多。
薛家真慢慢筹办婚事,既不铺张浪费,也不高调喧哗,新房设置在他的祖屋中,地方虽说偏远些,看起来还是体面,皇上依旧不放心,还差人去查看,回来的人说是探花郎巧心思,老屋新装,非常讨巧。
凤庆郡主私底下也塞了不少私蓄过去,薛家真落落大方地收下,一分一厘又给搭进婚事之中。
这样的人,连皇上都暂时挑不出半个不是,凤庆郡主的性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只等着嫁人。
“我方才在街上遇到的正是郡主的送亲队伍。”那张鲜红的嘴唇,沈念一自问无法直视,愈发敬佩薛家真的涵养功夫,若是他真的有所图,那么做得这般周到仔细,也是他应得的了。
别人家的故事慢慢说,孙世宁的身上已经被扎得小刺猬一般,她的唇角微扬,却是笑吟吟问道:“我想问一句,这朝内朝外,可还有沈大人不知道的事情?”
大理寺本就是朝廷的消息枢纽,说实话,怕是明的暗的,没有多少事情能够瞒得住沈念一的耳目,他听得孙世宁的问题,见她虽然含笑,双眉紧蹙,显然是勉力不想让他人担心,心底一动,探过手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的一只手。
孙世宁闭着眼一怔,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温度适宜,如果能够有这双手相陪相伴,她相信无论是锦绣富贵还是穷山恶水,都能令人沉沉安睡,稳当到天明。
她微微窃喜,却不敢睁开眼,这药堂之中,还有第三个人在,她生怕一睁眼,就见到郑大夫戏谑的神态。
郑容和见到沈念一的举止,明显也震了一下,飞快地抬起眼来看他,却见他不急不躁,不温不火,依然安坐在其位,仿佛这样的亲昵举止,根本不能代表任何。
“她体内的毒素何时能解?”沈念一待郑容和扎入最后一根金针后,才缓声问道。
“说不好,不过我已经用控制住她的神经,药物不能经过大脑控制她,也不能让她再伤人伤己。”郑容和开门唤蜻蜓送热水来洗手,他全神贯注施针,后背脊的衣服尽数透湿。
“那么我先前问你的那些?”
“看着与孙姑娘的症状有些相似,但没有她来得凶猛,据她所言,最多不过一天一夜,她已经整个人失控,若你来问的那些人也是这般,岂非糟糕至极。”
“急性有急性的好处,有的事情越是缓慢进行,越是危害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