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活脱脱像是从台阶上滚下来的,秦思冉已经气喘吁吁到了面前,脸上微怒,却见到牢房中的人不少,赶紧收敛住,他一路上只怕沈念一独自审问人犯,将一手的供词尽数按捺下,到时候,他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不曾想,沈念一非但没有只身行事,还将唐仵作,几个大理寺的同僚,甚至是此案的其他人证都聚集起来,很显然没有要做小动作的意思。
沈念一的目光如炬,却在瞬时垂落,掩住了晶光:“秦正卿回来的正好,疑犯已经擒获,等秦正卿前来审案。”
秦思冉心中纵有再多的想法,也被沈念一这般的大度行径堵塞住了嘴,可是他又偏偏恨其的大方,大方的就像是在用种坦然的方式嘲讽他,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少卿方才已经审问过了?”
“将供词拿来给秦正卿过目。”疑犯没有开口,也已经承认了罪行,旁边的书记,立时恭恭敬敬将墨迹未干的供词捧过来。
“其他人等都先退后。”秦思冉拿在手中扫了一眼,厉喝道:“疑犯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那人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范继明,原籍沧州。”
“是何人指使你在大理寺行凶杀人,又为了灭口,再伤人命!”秦思冉按部就班,旁边有人搬了雕花大椅过来,他神气活现的坐下来,沈念一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他对这种妥协的站位十分满意。
“没有人指使。”范继明沉声道,“就是我一个人干的。”
“休得胡言乱语,你只身匹马,连杀两人,其中一名还是朝中官员,杀人的理由呢!”
范继明的唇角不经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位大人,我要是说,只因为我在这位大人上街时,一个不慎冲撞了其所乘的马匹,他不分青红皂白,举起马鞭劈头盖脸的就给了一顿鞭打,我记恨在心,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就杀了他泄愤,大人对这样的供词可曾满意?”
秦思冉没想到这样个貌不惊人的疑犯,口舌这般锋利,而且一通话说下来有情有理,抓不住任何的破绽,正待又要追问,范继明又继续道:”大人不信的话,可以让任意一名衙役过来,将我的衣领解开,看我的两边肩膀和后背是否留有鞭痕旧伤。”
“本官正有此意,小辜上前验伤。”秦思冉脸面上颇不自在,“那么,你又为何杀了马真,将他弃尸在巷子中。”
“那个人叫马真?”范继明舔了舔上嘴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在街上认出了我,想要跟踪我,被我发现了,所以我杀人灭口,想要湮灭罪证。”
沈念一当然知道这副供词中最大的破绽在哪里,如果真的如同范继明所言的情况,那么他当时是以什么身份跟随在华封身边进的大理寺,要知道当时的华封是带着皇上的口谕前来提升霍永阳的,这种关键的任务中,根本不可能有不相识的人能够混进来,难道刑部那一列人都是睁眼瞎不成!
他想得到的,秦思冉虽然慢了一拍,还是也想到了,边等辜负元验伤,边提出了疑问,范继明依然对答如流:“我就是暗暗跟随着那人到了大理寺,进门时,混了进来,或许他还以为我是大理寺的人员,而大理寺又以为我是刑部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这个理由实在牵强,秦思冉又追问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他逐一都答得上来,辜负元站在他身后,将衣领拉开,果然有几道赤红交错的鞭伤,看样子有些时日了,当时伤的实在不轻,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沈少卿,抓捕他归案的丘成如何不在,将他唤来。”秦思冉很明显是想在关键时候,支开他,沈念一不想揭破他的用意,转身往外走。
秦思冉冷冷一笑,剩下可以问的已经不多,又才想要问,在大理寺中布下暗器的人是否也是他,范继明忽而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只看到唇齿在动,却没有声音。
辜负元好奇的想要凑过去点,以为是会说出更加重要的供词,耳朵都快要碰上其嘴边,沈念一已经走上了台阶,却已经知道不对劲,刚要出声阻止,一直顺从坐在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的范继明一个跃身跳起来,照着辜负元的脖颈动脉,重重的一口咬了上去!
辜负元躲闪不及,被咬个正着,对方的牙齿力度极大,又是借着一股冲力,直接将血管咬开,鲜血就像是失控的水阀,直接喷了出来,喷了两人一身一脸,也震慑住了在场的其他人,就是这样一个空隙的功夫。
☆、237.第237章 :吃力不讨好
辜负元的身体后劲还足,几乎是在将辜负元甩开的同时,合身向着斜对面的墙面撞击过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了头盖骨震碎的声响,范继明整个人顺着墙,慢慢的下滑,合身扑倒在地。
沈念一几乎是飞身下了台阶,却还是没有赶上救人,辜负元正面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唐楚柔想要替他止血,却根本办不到,十根手指都用上,也按不住往外喷的鲜血,眼见着性命是保不住了。
他一个回身,再去看墙壁前的范继明,虽然这种时候,应该有人上前查看,但是方才那一幕太过于触目惊心,恐惧来得太快,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办法消化,连秦思冉也目瞪口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念一飞起一脚,将范继明踢了起来,碰触到的刹那,他知道对方已经是个死人,对方在地上滚了两下,翻转过来,眼睛瞪得极大,脸上糊着的颜色,说明了一切。
“这,这是怎么回事……”秦思冉想要正气凛然的喊一嗓子,话语出来,才发现声带都在发抖,没有让牙齿打架已经算好的。
唐楚柔放下辜负元,又转而去看范继明,随即站起身来回话道:“秦正卿,沈少卿,小辜殉职了,疑犯代罪自杀,两个人都已经咽了气。”
“胡说八道!”秦思冉有些口不择言,气急败坏的冲过来,想要将地上的辜负元拖拉起来,“疑犯明明是被五花大绑的怎么还能够杀人,是不是有人偷偷松了绳索,他在大理寺里还有内应,还有内应!”
“正卿大人,疑犯身上的绳索完好无恙,绳结系的很紧,根本没有被松开的痕迹。”唐楚柔格外认真的又全部检查了一遍,“绳结是大理寺绑人的独门手法,疑犯没有能力解开的。”
“那他怎么能够杀死小辜的,你们都瞎了吗!”秦思冉在大理寺中的亲信也不少,但是辜负元却是他一手栽培,一手提拔起来的,说死就死了,他心有不甘,也很是痛心,冲到范继明身边,对着尸体一通乱踢,血迹撒开来,看着更加惊悚。
“大人,小辜是被疑犯咬断了脖颈大血管,失血过多而死。”唐楚柔眼睁睁看着同僚死在面前,当然也觉得难受,不舒服,但是秦思冉用疑犯的尸体泄愤,不知在场的其他同僚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她甚至在想,要不是秦正卿想要独占功劳,将沈少卿支开,面对面的话,沈少卿应该能够救下小辜的。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在这个档口说出来,简直能够造就一场腥风血雨。
秦思冉将怒气宣泄的差不多,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他很希望听到沈念一说句话,但是沈念一始终保持着沉默,让他那些憋在嘴边的话,没有办法找出渠道打击对方,因为他被重重的打击,而沈念一还是毫发无伤。
为什么死的人是小辜,不是那个丘成,不是那个于泽,霍永阳出了事,他暗暗欢喜过,沈念一身边的四个人,哪怕是只少了一个人,也好比是失去了左膀右臂,但是同样的小辜一死,他身边就变得空落落的。
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平缓下来,秦思冉当然知道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将疑犯的供词拿来,我要入宫面圣,我在皇上面前立下过军令状,案子告破,也算是个了结。”
方才的场面实在糟糕,连供词纸面都溅了几滴血迹,秦思冉用手指抹过去,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将小辜的尸体与刑部两位放置在一起,我必然要向皇上讨要个恩典,风光大葬他们几位。”
他又唤了平时一直听话的姚博旭跟在左右,姚博旭没想到会受到正卿大人青眼有加,脸上都发光,唐楚柔等人都走了,才低声道:“小姚的职位颇低,大概没想到会接任小辜的位置。”
“大理寺中缺少了谁都一样,案子照常要破,日子照样要过。”沈念一淡淡说道,他心里也十分的懊悔,要不是为了配合秦思冉的举止,他应该站在原地不挪移的,当时那个范继明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态度又暧昧不明,恐怕是从流马驻被捕之前,已经做下了全盘的送死计划,供词已经白纸黑字的落下来,只要送到皇上面前,就算是了结,小辜死的却委实有些冤枉了。
“小姚如果见到方才那一番的惨烈,不知能不能还笑得像朵花一样。”唐楚柔冷着脸,她的衣服和双手都是鲜血,还没来得及擦洗,脸色发白,她想一想才道,“大人,你说的不对,大理寺中如果缺少了某个人,必然是有些差别的,这句话并非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这某个人特定是指谁,就不言而喻了,她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几步,顿了顿,还是加快脚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