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为何扮成侍女的模样进到我们屋里,有何图谋?若是不老实交待的话,我们这就大喊救命,让侍卫来抓你?”
采薇已和扶桑人打了一个多月的交道,她本就天性聪颖,学什么都极快,何况这扶桑国不仅文字是照搬华夏,就连语音也参照的极多。是以,她学起扶桑话来比起学西兰文不知快了多少倍,就这几十天的功夫,已会说不少的扶桑语了。
她一串扶桑语说完,过了好半天,才听一个男子声音弱弱地道:“王妃,属下不是扶桑人,属下是仇五啊!”
“啊!”
“啊!”
采薇和马莉先后发出一声惊呼。
采薇先前听这侍女走路的声音不大对,并不像这御所内侍女素日走路的足音,再看她进来时头低的都快到脖子下面去了,手脚都很有些不自在,并不懂这御所内的礼仪规矩。最关键是他这身高,扶桑国的男人都少有,别说女人了。
所以采薇便断定此人应是宫外之人,多半还是个男子,她本以为是丰田家派来的忍者,因为等了太久还没得到赦免他们家族的消息,这才派人来京都打探,却万想不到这可疑之人竟会是仇五!
虽然声音听起来绝没错,但采薇还是道:“转过来,让我看看!”
等仇五转过身来,采薇和马莉盯着他那张画着蛾眉,涂满□□的脸看了半天才认出他来。采薇倒还好,只是莞尔一笑,马莉却是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想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无奈之下穿上一身女装已经够郁闷的了,还要扮成一个倭国女子,穿着这么一身绿色的衣裳,把脸涂得跟个鬼画符似的,仇五真是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洞好把自己给埋起来。
采薇一笑过后,心中立时涌上无数疑问,“仇五,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丰田家已经被赦免了?”
仇五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道:“还是王妃体恤属下,到底是个干大事的,不像那个番邦女子就知道在那看笑话!”
“回禀王妃,早在十几天前那丰田家的人就已得到了幕府将军的赦免,这倭人倒也还算守信,一免了罪,就把我们放了,丢给我们一条小船,让我们自行划回大秦。可是没见到王妃,我们是死也不会离开扶桑的。”
“我们正商量着要怎生去京都找王妃,哪知那些狗娘养的倭贼,竟然又驾船冲了过来,对着我们一通乱射,我们质问他们,才知道原来竟是天皇给他们下了一道密令,命他们要将我们这些人全都杀掉,所以他们才先放人再杀人。”
“那后来呢?”采薇急道。
“想是连老天都看不过这伙臭倭贼的背信弃义之举,海上忽然起了一阵风暴,大雾弥漫,我们虽死伤了数名兄弟,但好歹还是逃了几个人出来,借着大雾,又游回了扶桑。”
采薇就知道那幕府将军定会准了天皇之请,毕竟总不能老让这位天皇陛下没事就割人耳朵玩吧?据说这大半年又有二十几个人被天皇割了耳朵,这世上从不缺想撞大运的人,便是失败了,横竖也只是少一对耳朵,又不会变成聋子。可若再这样每年几十只耳朵的割下去,对天皇的声誉总是不好。
可是她虽猜准了幕府会下赦免令,也隐约担心天皇会不放她们走,却没想到天皇竟然连仇五他们也要杀,这是想将她和马莉永远留在扶桑给他讲一辈子故事吗?
马莉忧心忡忡地道:“薇,扶桑的天皇该不会想让我们一直留在这里给她讲故事吧?我的故事已经快讲完了,等我讲不出来的时候,他会不会就要割掉我的耳朵?”
这个,采薇还真不好回答她,因为这位天皇实在是太神秘莫测,还有些喜怒无常,完全不能以常理去猜度。
仇五深知时间紧迫,他好容易才乔装打扮混进来一回,除了找到王妃,更是有一个了不得的消息要告诉给她知道。急忙道:“王妃,您先别管这个了,属下半个月前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殿下他守住泉州了!不但守住了,还把鞑子给打退了!”
“你说什么?”一听到秦斐的消息,采薇立刻情难自已,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泉州城也还在!
“详细的情形,属下也不清楚,只是听到扶桑人说殿下得了郑一虎将军相助,在泉州那一仗打赢了鞑子,瀛州岛也还在咱们手里。”
这简直是这些天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至于详细情形如何,只有等她回到泉州才能知晓,可问题是,现在已成为天皇御用说书人的她要怎样才能重返故国,回到泉州,回到秦斐的身边。
仇五在一边出主意道:“王妃,属下这就带你离开,咱们的人正在海边等着,我命他们备好船,等您一到,咱们就起航回……。”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已响起一阵吵闹声,有人大声嚷嚷着:“有刺客,保护天皇!”
“看来你已经被扶桑人发现了,赶紧去洗把脸,找个扶桑武士打晕了,换上他的衣裳跑路,别再扮什么侍女了,倭人生的这般矮小,你只要一忘了蜷腿缩着身子,任谁都能看出来你的不对劲。”
仇五急道:“可是我走了,王妃怎么办?”
采薇反问:“难道你现在就能带我走不成?就算这扶桑的御所比不上大秦皇宫的守卫森严,可那一堆扶桑武士和忍者也都不是吃素的,你今日绝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带走我们两个人。”
“你先出去,有你在外面接应,我才好想办法出去。”采薇说完,趁他洗脸的功夫,凝神想了想,最后又叮嘱了他一句,便将他从侧门赶了出去。
她刚将侧门合上,广明天皇身边最为亲近的那名中年妇人——紫姬夫人,已领着一队扶桑武士走了进来,说是御所内进了刺客,为了两位贵客的安全要细细搜查一番。
反正刺客早已经跑离了她们这处屋子,采薇坦然自若地任他们搜。见那些武士细致无比地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她正要抬手送客,不想紫姬夫人忽然道:“天皇陛下有令,今晚只请周君一人前往伴驾,为陛下讲文。”
采薇心中微惊,这二十多天一向是她和马莉一起去给这位天皇讲故事的,怎么今晚独独只点了她一个人去呢?
更让她吃惊的是,还没到晚上,紫姬夫人已请她前去伴驾了,只是走着走着,没往天皇所居——也是她们往常给天皇说书的所在——常御殿走,而是引着她朝花园行去。
“天皇陛下已在花阴亭备下清酒美食,这是想要和周君一道用膳呢!妾身侍候陛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陛下愿意有人陪他进膳呢!”
面对采薇的疑问,紫姬夫人笑眯眯地回道。
“这等良机,周君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千万不要辜负了天皇陛下对您的厚爱哪!”
☆、第255章
所谓花阴亭,就是一座建于百花丛中的六角亭,别的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因差着十几天便是腊月,除了亭边几树幽香沁人的黄色腊梅外,再无旁的芬芳颜色。
而采薇虽然得天皇另眼相看,能和他老人家一个桌上共进晚膳,可她却仍是没能一睹广明天皇的尊容。
和之前她们给天皇讲故事时一样,天皇的面前永远垂着一道厚厚的帘幕,让人无法窥见帘后之人的真实容貌。
虽然看不见天皇的神情,可是采薇却从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他今晚的心情似乎还不错,甚至有那么一丝抑制不了的兴奋,还有些隐隐的激动。
他已经一气儿饮了六杯清酒,而采薇面前的酒杯始终纹丝未动。
“周君,”天皇将第七杯酒一饮而尽,再开口时,沙哑的嗓音里已染上了一抹醉意。
“周君为朕讲了这么多天的故事,今晚,换朕来为周君讲一个故事如何?”
采薇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一边洗耳恭听,一边在心里暗自品评。
这广明天皇不愧是博览群书,出口成章,其词藻之华丽典雅甚是优美动人,可惜词藻虽美,故事情节却有些简单。
这故事讲得是某年某月,某国的一位普通女子,因为禀异象而生,怀异香不散,故降生不久,便被月宫中的仙人选为神宫里的圣女,将她带到仙宫中奉为神明。
圣女在月宫一天天长大,仙宫虽好,有种种奇花异草,仙珍玉宝,可是圣女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孤清。因为在这仙宫里,她没有父母家人,也没有亲朋好友。满宫的仙娥虽多,却只是侍奉她的侍女,人人对她毕恭毕敬,不敢乱了上下尊卑。她有无数的仆人,却没有一个可以相谈的友人。
圣女越来越不喜欢待在月宫,她整日在月宫门外的银河流连不去,从日升到月落,再到星辉满天。
就是这一道银河将她永远的困在这座仙宫制成的牢笼里,再也回不去人间。
圣女总是眺望着银河,不知疲倦,既然她不能跨越这条河流,只能寄望于有人跨越银河来到她的面前。
她在心中祈祷了无数次,天神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愿。于是有一晚,当圣女一如往常在银河边漫步远眺时,一个身穿紫衣的翩翩郎君乘槎而来,穿越迢迢银河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个紫衣郎君告诉了圣女很多人间的奇闻异事,世俗见闻,让圣女好生欢喜,因为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仙宫之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