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寿宴就不能晚一会儿举行吗?”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猛然从采薇膝上起来,一边整理衣冠,不等采薇问他,便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采薇想知道的一切。
“海上那笔大买卖谈成了,郑一虎已经洗清了他的冤屈,在将徐海的首级拿到于总舵主墓上祭奠之后,被拥为了海鹰会新的总舵主。只是——”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安成绪回来了。”秦斐淡淡道,眉头微微蹙起。
“黑衣卫的首领太监安成绪!”
采薇曾听父亲说起过这位当世最为出名的大太监,据说孙太后对这名从一开始就侍奉在她身边的安公公极其信任,可说是言听计从,不但让他做了慈庆宫的总管太监,还将燕秦朝直属皇帝管辖的特殊职司黑衣卫交由他执掌了二十多年,替孙太后监视朝臣,罗织罪名,诛除异己。
“可是殿下的行踪已让他起疑?”采薇有些担心地问道,不然秦斐怎么会在此时突然提起此人。
秦斐点点头,凝视着采薇道:“如今时间紧迫,我回头再细告诉你,我只知道他如今已对我起疑,今天这场寿宴等着咱们的,只怕不会只是喝酒吃菜说些吉祥话儿这么简单。”
采薇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秦斐微微一笑,当先走出马车,一惯地不用脚踏,身手利落地从车上直接跳下,朝走出车中的采薇伸出右手。
采薇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不由也冲他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他掌中,由他扶着自己步下脚踏,一道携手朝寿安殿行去。
虽不知在这寿宴上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却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有的只是久别重逢的欢喜之情。
☆、第一百九十二回
临川王夫妇这相视而笑、携手同行的温馨一幕,落在旁边其他入宫赴宴的皇亲国戚眼里,倒让不少人在心里头感叹起来,想不到临川王夫妇在京郊的别院里住了两个月后,这夫妻间的情份倒是好了不少呢!瞧临川王看着临川王妃时眼中那份温柔笑意,这哪还是那个两个月前在安远伯府门前当众不给临川王妃脸面,把她教训得灰头土脸的京城小霸王?
想不到这临川王妃竟是个有手段的,竟连临川王这样的男人都能笼络得住,不简单啊!
众人这样想着,不由多看了临川王妃几眼,被临川王面色不善地一瞪眼睛,立时不敢再多看,赶紧步上台阶,进到寿安宫里。
秦斐拉着采薇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因男女有别,即便她是王妃之尊,也不能同秦斐坐在同一张案席上,而是同其他亲贵女眷们一样,都是坐在夫主身后的屏风之后另设的席案上。
因为金次妃病着不能来,她那处席案便只备了她一人的座椅。在她左上首的那一席,颖川王的两位女眷,崔王妃和曹次妃却是盛妆打扮,一同来了,但她们虽坐在同一张席案旁,却是谁都不睬谁,见周采薇过来了,她两个倒是极有默契地一同冷冷看了她一眼。
采薇见她们丝毫没有起来同自己见礼的意思,便在她们看过来时也只是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便自行坐下了。
一时礼乐齐响,今日的寿星麟德帝从殿后出来,登上御座,免了众人的参拜贺寿之礼后,先就发落起秦斐来。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侄子,可是这侄子偏偏越大越是不让人省心,好容易回了京城,却仍是动不动就跑没了影儿,这回又是两个月没见到他人影,气得麟德帝也不顾自己的万寿佳节,先就教训起这不听话的侄子来。
他脸一板,瞪着秦斐道:“你这些时日又跑到哪里去闲逛,若不是今日是朕的寿辰,只怕你还不想着回府吧?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斐站起来嘻嘻一笑道:“圣上既然什么都知道,那怎么就不知道侄儿这回偷跑出京,还不是为了能挑一件您喜欢的宝贝好给您贺寿吗?每年这万寿节,众臣给圣上的寿礼那都是挖空了心思精挑细选的奇珍异宝,侄儿若是不用些心,也挑一个好的,岂不被他们给比了下去?”
麟德帝这才微微一笑,“那你花了这两个月的功夫,到底找了个什么好宝贝做朕的寿礼啊?”
秦斐拍了拍巴掌,立时有一个太监双手捧着一个鸟笼走到秦斐身边。
麟德帝一见那鸟笼便心中一喜,果然还是这个侄儿最知他的心头好。原来麟德帝从小便喜欢养各种羽毛艳丽的鸟儿来赏玩,这可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喜好。
他十余岁时得到一只极是漂亮的绯衣绣眼,因爱不释手,去御书房读书时也笼在袖子里,恰好被无意中到御书房查看皇子学业的先帝瞅见,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命人将他养的那些鸟全都砍了脑袋,再不许他养这些东西。
等到后来他登基为帝,虽然又重新养起了鸟,到底因为曾被先帝训斥过,不敢于养鸟一事大肆张扬,每每让亲近的内侍悄悄去替他寻访些稀奇罕见的鸟儿回来偷偷赏玩一番。
如今见这侄子投其所好,要送他一只鸟儿做寿礼,顿时心痒难耐,可偏偏那鸟笼外罩着一块藏蓝色的绒布,遮得严严实实,秦斐又在那里大吹特吹,让人更是好奇那里头装着的到底是只什么样的稀罕鸟儿。
秦斐拎着那只雕花鸟笼,走到大殿正中得意道:“圣上,这笼中之鸟极是罕见,可说是在座诸位从没见过的一种漂亮鸟儿。侄儿为了寻到这等与众不同的珍品,靴子都不知磨坏了多少双,可说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亲自将它捉到手。”
他吊足了麟德帝及众人的胃口,这才将那鸟笼上的蓝布取下,众人忙睁大了眼睛去瞧那笼中的稀罕之物,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秦斐献上的这鸟的确极为漂亮,头顶上的羽毛红如宝石,喉部的羽毛却是一抹极为漂亮的水蓝色,两翼蓝绿色,腰及长尾毛色浅蓝,□□浅绿,全身上下的颜色极是鲜亮多彩。
在座的这些显贵里头,也有几个喜好养鸟之人,却也从没见过这等艳丽别致的鸟儿,有心将那鸟笼拿到手上仔细瞧瞧,早被麟德帝先给抢到手里,仔细赏鉴起来。
“斐儿,你捉到的这鸟,竟然是红顶蓝喉!”麟德帝有些激动地叫道。
顿时阶下几个真正爱鸟之人也激动起来,“红顶蓝喉!那可是在《相鸟经》里位列第一的珍品啊,《相鸟经》上说此鸟之所以排名第一,一则是因其毛色之美,二则是因为此鸟极为罕见。《相鸟经》上说此鸟在上古之时原比麻雀还要多,但因其天□□美善妒,喜欢自相残杀,故而到了燕秦之时,已是世间难得一见,这物以稀为贵,便将它选为榜首。
“此等世所罕有的鸟儿能见到一只便已是极为难得,你竟然捉了一对来献给朕!”麟德看着笼中那一对宝贝鸟儿,欢喜不已。
秦斐笑笑,“这好事成双嘛!何况侄儿刚娶了王妃成了亲,得一佳偶携手一生,相伴终老,又怎忍心将这鸟儿捉来孤零零的一个呢!是以侄儿便又多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想方设法捉了一只雌鸟来陪先前那只雄鸟。就是为了让它们也能凑成一对,彼此做伴。这才误了时间,直到今儿早上侄儿才返回京城,匆匆换了衣裳进宫来给圣上贺寿,倒让圣上又替侄儿操心了。”
麟德帝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难怪朕一见你,便觉得你气色有些不好,可见这些时日在外头实是太过奔波劳碌了,你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往后切不可再这样只为了给朕准备一件寿礼就如此折腾,将大好光阴都浪费了。”
秦斐嘻嘻笑道:“只要圣上喜欢侄儿送的这份寿礼,再多给侄儿赐些奇珍异宝的赏赐,那这两个月的光阴如何能说是浪费了呢?”
麟德帝瞪他一眼,“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你还敢要赏赐?”
这个侄儿不但又是擅自离京,竟还每天呈上一封书信骗得自己真以为他是安心在西山别院休养,若不是安成绪跟他禀报说是在福建一带看见了临川王,他还真被这侄儿又给骗了过去。
“你这两个月写给朕的书信,朕都看过了,你那信上不是说读了一堆孔孟之道吗,那就再给朕写上五十篇千字之文,详细说说你从中都读到了什么微言大义。”
采薇想起秦斐给麟德帝写的那些只有一句话的读书札记,觉得这处罚对秦斐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让他再应付差事,敷衍了事?
她正在偷笑,忽听殿上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道:“临川王殿下想要赏赐,这还不容易,为了给圣上祝寿,增些酒兴,老奴倒有个提议,这以往一到宴会助兴的节目无非就是些个歌舞丝竹,这看得多了未免有些不大新鲜,不如咱们今儿也学学古人,请上两位善于舞剑之人在场中斗剑,为圣上助兴,再请太后娘娘和圣上对比剑赢了之人赏赐些彩头,不知太后娘娘和圣上觉得老奴这主意如何?”
孙太后抢先道:“安公公这主意不错,老是看歌舞什么的,实是有些腻味了,本宫倒是挺想看看你们舞剑的。”
麟德帝见他娘都同意了,也便无可无不可地道:“嗯,这个倒也是以前从没在宴席上弄出的花样,倒也正好让诸位爱卿展示一下你们的剑术。哪两位爱卿先来一较高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