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采薇想起方才秦斐那句话里少见的郑重语气,还是决定相信他一回,小心为上。
孙雪媚那如雪般洁白的面颊此时隐隐透着一层青气,冷嘲热讽道:“周王妃该不会是有喜了吧,不然怎么当着本宫的面儿,呕吐得这么厉害?”
采薇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请罪道:“侄媳在娘娘跟前失仪了,还请娘娘宽恕侄媳这一回。这都是因为侄媳的怪病还没全好,并不是有喜了的缘故。娘娘是知道的,别说殿下他刚一成婚就跑没影儿二十多天,便是他天天在王府里待着,也……”
“你说你这也是得了怪病,该不会也是得了吐蜈蚣的怪病吧?”孙雪媚冷笑道。
采薇摇了摇头,“回娘娘,侄媳的怪病虽不是吐蜈蚣,但确是和金次妃那吐蜈蚣的怪病有关。那天我亲眼目睹了那可怕的情景后,当时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可谁知这就种下了病根,往后一到了用膳吃东西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当时那可怕的情景就会突然又在我眼前闪现……,然后,然后侄媳就得了这么个时常呕吐的怪病。”
许是近墨者黑,采薇觉得自己自从被迫嫁给某人之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强,像这种为了找个借口而说个小谎什么的简直是信手拈来。
皇贵妃娘娘的一双媚眼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突然又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周王妃可要赶紧请个神医来好生治一治你这怪病啊,不然这吃什么吐什么,时候一长,岂不是连命都得给吐没了吗?”
采薇面有忧色道:“娘娘说得极是,侄媳嫁过去没几天就得了这么个怪病,这一个月来虽说也有请医用药,虽说比先前好了些,可却时不时的还是会犯病,还请娘娘千万体谅我这个病人,宽恕侄媳的失礼之罪!”
“瞧周王妃这话说得可怜见儿的!本宫又不是铁面无私的判官,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就要为难别人,何况周王妃也不是什么别人,你可是本宫的侄媳。本宫疼你还来不及呢,又岂会罚你?”
“倒是曹次妃,”皇贵妃娘娘忽然话锋一转,“你方才是怎么对周王妃说话的?你可别忘了,若不是阴差阳错,原本周王妃才是你的主母,你怎可在言语间对一位正妃娘娘如此放肆无礼?”
曹雨莲不妨这位自家表姑竟会忽然斥责起了自己,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雪媚樱唇一弯,拍了拍她手又笑吟吟地道:“本宫知道,你定是方才见临川王对周王妃如此恩爱,由羡生妒,这才忘了分寸口不择言,是不是啊?”
“唉,这也难怪你心里头不是滋味。你和崔王妃一嫁过去,颖川王就病倒在床,别说跟你们描眉画眼尽享房帏之乐,倒反要你们衣不解带地在他病床前侍候他,这新婚头一个月,可真是苦了你们了!”
“不过,这颖川王病的可真不是时候啊!刚把新娘子娶进了门,他就卧床不起,实在是有些蹊跷!莫非是终于娶到了两位中意的美人儿,欢喜的过了头,这才有此一病?”
采薇先前就觉得这位皇贵妃娘娘似是对她有些隐隐的敌意,如今听她这话里话外挑拨的意味如此明显,简直就是恶意满满!
她有些头痛地想,怎么这孙家的女子个个都对她这么大的怨念,就因为她压了金翠翘一头,让她们孙家的外甥女儿没能当上正妃吗?那崔琦君还抢了曹雨莲的正妃宝座呢,皇贵妃怎么不去找她的麻烦,倒是在这里欺软怕硬,总是想把她架到火上去烤一烤。
恰在这时,麟德帝身边的一个宫人前来传话,说是临川王殿下嫌在慈庆殿里坐久了,闷得慌,要到御花园来陪着临川王妃一道逛逛园子,请临川王妃到前头的玉带桥去。
第一百六十回
孙雪媚眸光一闪,娇笑道:“果真是新婚夫妻,这才分开多大会儿功夫啊,我那侄儿就想你了!”
“行了,他怕是已等在那里了,周王妃还是快些过去吧!王公公,临川王妃是头一次进宫,不知道这宫里的道路,还请你在前头好生引路,务必要挑一条捷径,好让我这侄媳早些见到斐儿才是。”
采薇忙谢恩告退,身后隐隐传来皇贵妃的一句,“崔王妃和雨莲再陪本宫坐一会子,本宫可还没细问你们婚后过得如何呢?”
她跟在那王公公身后,行过一处处亭台楼阁、芳林园圃,足足走了有两刻钟之久,才终于走到那玉带桥头。
采薇见那桥全用汉白玉石建成,通体洁白,莹润生辉,两侧雕刻的栏板和望柱极为精美,可是桥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王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对采薇道:“王妃娘娘,想是临川王殿下等得久了,有些不耐烦就随意走走,总不会太远,老奴还得回圣上跟前侍候,您看——”
采薇颔首道:“有劳王公公了,殿下想来就在左近,我在这里等他便是,公公快请回去吧,别误了您的差事才好。”
王公公施了一礼,脚底抹油赶紧跑了,他就知道方才皇贵妃娘娘故意那么嘱咐他是别有缘故,这趟浑水,他可不想沾惹上半分,还是能抽身便及时抽身的好。
采薇虽然隐隐觉得有一丝异样,但她身边还跟着香橙、甘橘两个大丫鬟,并不是落单一人,多少有些心安。她见桥边一株梅树竟然已经含芳吐蕊,便走到树下去轻嗅那枝头的幽幽暗香。
她只顾在玉带河的这一头专心赏梅,却不知自己的身影已落入另一个人的眼眸之中。
在她身后,玉带河对面的青砖路上缓缓行过一辆暖轿,两壁各嵌了一块琉璃,让轿中人既能看见窗外的景致,又不会被风吹到。
轿中之人侧身坐着,有些贪婪地看着白梅树下,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不会看他的时候,他才敢这样毫无顾忌地尽情看向心中所爱。
也不知是为什么,采薇忽然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回头一看,正撞进一抹幽深而又炽热的眼神之中。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那人眼中的点点火花已消失不见,眼底只余一片漠然,快得几乎让采薇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才会看到他眼中的那一簇小火苗。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再看得清楚些,可是很快,那双黑玉般的眸子就从琉璃窗前彻底的消失了。
采薇却仍立在梅花树下,凝视着那一乘暖轿渐行渐远,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怅然无比。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她分明在秦旻眼中看到了他不曾宣之于口的无限情意。原来当他凝视她的背影的时候,他的眼神再也不是漠然冷淡,而是……
只要一想到方才他偷偷凝视她的眼神,她就明白了,无论秦旻面儿上待她如何视若无睹,但在他心里,却依然还有着她的影子。
既然他明明还喜欢自己,那为何就由着他弟弟把自己给抢了过去?是为了同左相联姻结盟还是……,还是因为秦斐碰了自己的身子,毁了自己的清白名声?
秦旻在她心中固然人品脱俗,宛如谪仙,可是这天下间的男子总是将女子的名节看得重要无比,或许他也未能免俗?
她正在这里想得出神,忽听耳旁传来一声冷笑,“我家王爷的轿子都已经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周王妃还在这里伸长了脖子瞧什么瞧?”
采薇略定一定神,若无其事地转过来道:“原来那轿子里坐的是颖川王殿下啊,我还正在纳闷呢,这宫中禁地,除了太后、圣上和皇贵妃娘娘,哪还有人能坐着轿子在宫里走动。”
曹雨莲怒道:“呸,你少在这里装了,方才你和我们家王爷隔着一条玉带河在那里深情对望,当我和姐姐没看到啊?”
“纵然你先前是曾许给过我们家王爷,可你如今已经是临川王妃了,是我们王爷的弟妇,竟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我们王爷?难怪我们一嫁过来他就病了呢,敢情全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妇!怎么?见王爷身子好些了,又想上赶着来勾搭汉子了?”
采薇见她骂得实在难听,也变色道:“还请曹次妃慎言,我不过是在这里赏花看景等我家殿下,见这轿子路过,随意看了几眼,便被你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便是次妃不在意我的名声,难道连颖川王的名声也不顾了吗?”
她走后,孙皇贵妃又跟她这两位堂妯娌说什么了?怎么把这曹雨莲给刺激得就跟个疯狗似的,捕风捉影的就扑上来乱咬一气。
倒是崔琦君不愧是左相之女,又有那么个厉害的娘亲,此时虽然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却只立在一边看着,并没有帮着曹雨莲一道来讨伐自己的意思。
“你这个狐狸精,可真是会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啊!你当我们眼瞎啊?明明就是你自己眼睛不老实,只顾盯着人家的夫君瞧,还有脸说我们是在诬赖你?”
曹雨莲见崔琦君离远了几步,一副事不关己悠闲看戏的模样,便把她拖下水道:“我说姐姐,方才那一幕可不只是我一个人见了,你当时也是看到了的,你倒是站出来帮我说句话啊?姐姐平日在王府里时教训起我来,可有多威风?怎么这会子对着个外人倒怂了起来,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