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身子一颤,没见过这么大胆,居然敢对她动手动脚的,她惊诧之下也难得温顺,任由他敷上了,姜佑摸了摸眼睛上湿哒哒的帕子,由衷感叹道:“掌印真会看顾人。”她歪头想了想:“跟我母后一样。”
薛元把她的帕子翻了个面:“臣不敢跟皇后娘娘比。”
姜佑正要回话,就听见棉帘子外满有个小火者回报:“督主,许美人派了宫里的顺年来回话,说是有事儿找您。”
宫里都说薛元原本是罪臣之后,被净身了之后才送进宫来,许美人是他同乡,好些心怀不轨的人都传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被他用雷霆手段硬是压了下来,所以姜佑只知道两人是同乡,对旁的还真没听过。
薛元面色静静的:“许美人有事,自有六局四司的女官来处理,叫咱家做什么?”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下,咳了声道:“许美人是当初庄妃娘娘宫里的,如今庄妃娘娘遭了难,许主子心里头不大安稳,便想换个地方住,这事儿六局四司那边做不了主,淑贵妃娘娘又病着,所以才来寻了您...”
薛元漫不经心地道:“把人赶出去。”
外面的人应了,姜佑扯下毛巾,好奇道:“换宫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都说许美人是掌印同乡,掌印待她这般不客气,不怕被人背后说嘴?”她抬眼,兴致勃勃:“还是外面人乱嚼舌根,她根本不是您同乡?”
薛元垂眸,神色淡淡的:“臣深证不怕影子斜,旁的人说什么臣管不着。”他转眼看了看天色:“事儿既然办完了,咱们这就回去复命吧。”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姜佑耸肩叹气,抬步跟他出了东辑事厂的大门,刚下迈出东华门,就见迎面走来一个捧着香炉的黄门,她侧身正要避开,就见那黄门脚下一个踉跄,香炉里的灰全扑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没见那黄门两指捻着薄薄的刀刃,直直地向着她咽喉划了过去。
☆、第9章
姜佑抬手去挡,却没想到那香炉里的灰是燃着的,顿时被飞灰扑了一手,疼得低低地‘啊’了一声。
她周遭都是扬起的飞灰,那人又装作站立不稳的样子,手里捏着刀片,直直地往她这边倒过来。
她看不真切,站在她后面的薛元却瞧得明白,他微皱了皱眉,姜佑若是在东厂出了事儿,他也要担上干系,就不知道这人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姜佑来的了。
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他轻飘飘一掌扫过去,看着轻巧,却含着千钧的力道,‘当啷’一声,那人手里的匕首就脱了手,人也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姜佑这才回过神来,惊了下才觉出来者不善,她平日前呼后拥被人护的严实,有功夫也没动手的机会,头遭遇着刺客,第一反应竟不是害怕,反而有点跃跃欲试,踏出一步就要动手,却被薛元勾着腰带给拽了到自己身后。
那黄门见一击没得手,竟然从袖子里掉出个匕首,整个身子扑了过来,被薛元一脚踹了出去,他身子横着在半空中飞起,落下的时候面如金纸,嘴里呛出几口血来。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原本空荡荡的东华门已经围上来几个番子,刷刷几声狭刀出窍,扬起来就要砍下去。
薛元喊了声停,狭刀立在空中,他向前迈了几步,看清那人相貌时,眉梢不由得一动,随即又面色如常,淡淡吩咐:“把人带回去,好生审问。”
若是没记错,这人他见过一回,似乎是当初宁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太监,后来一路升到了御马监。那人一咬舌尖就要自尽,被一个眼疾手快的番子卸了下巴。
姜佑从薛元身后探头瞧了瞧,拧着眉头道:“这人是哪个监里的?我怎么没瞧过。”她一扬下巴:“哎,说你呢!是谁派你来刺杀孤的?”
那人也不看她,只是面色惨然地垂着头,任由几个番子把他拖拽了下去。
姜佑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拿拐肘撞了撞薛元的腰:“掌印,这人是什么来路,能审的出来吗?”
薛元已经把这人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心里生出几分狠厉,宁王想要杀谁他管不着,但是在利用十二监的人动手,又是在东厂的地界里生的事儿,明摆着连他也一并算计上了。
不过名利场上你坑我我害你也是常事儿,他面色稳稳地对姜佑道:“您尽管放心,只要不是死人,东厂就没有撬不开的嘴巴。”他一低头见姜佑手上被香灰烫出几个红肿,蹙了眉道:“您先跟我回去,咱们上些膏子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佑便觉得火烧火燎地疼起来,捂着手点了点头,薛元带她重新回了暖阁,命人取了烫伤的膏子来,现在那伤口已经鼓出发亮的水泡,衬着白皙米分嫩的小手,格外让人骇然。
他取了针在火上烤了烤,低头在她手上比了比,低声道:“您忍着点。”
那针尖明晃晃的,姜佑呲了呲牙,转过头不去看,就觉得一点尖锐的疼,里面的脓血被放了出来,薛元取了膏子给她敷上。
姜佑忽然把手凑在他嘴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薛元转身取了旁的人递来的手巾擦过手,见她的动作,不由得微怔了下:“您做什么?”
姜佑十分自来熟地道:“吹吹。”她扬脸:“每次我受伤了香印都给我吹的。”
这孩子真是惯的没边了,薛元乜了她一眼,还是把红艳艳的唇瓣略微抿起,凑过去轻轻呼出几口气来,细长一缕绕在指腹,她下意识地做了个抓握的动作,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殆尽了。
姜佑心满意足,正要开口赞他几句,忽然就听檐外有人颤着声儿喊道:“殿下,您快回去吧!皇上,皇上怕是不好了!”
......
淑贵妃立在殿门外,身后还跟着几分位分低的妃嫔:“你这是什么意思,皇上圣体违和,我等想进去侍疾都不成吗?”
到底执掌凤印多年,又是当今太后的堂侄女,威势不是旁人可以比的,刘夏挡在殿门口,左右为难,但想到孝宗昏过去之前的吩咐,只能硬着头皮道:“娘娘,别让奴才为难了,这是万岁爷的吩咐,奴才也不敢违拗啊。”
淑贵妃不紧不慢地道:“你只管放本宫进去就是了,本宫就是去瞧瞧,看看底下人有没有个照顾不周的。如今后宫里六神无主,本宫不光是为着自己,也是代了后宫的姐妹们来伺候皇上。”
宫里的女人说来也可怜,她们的荣宠都是皇上给的,皇上生时她们得小意儿伴着,等死了之后她们还得入皇陵陪灵,到了这时候自然火上房一般地急。
这时候殿里飘出几声重重的咳嗽,撕心裂肺一般的,淑贵妃神色一动,忙垂泪道;“皇上,请允准臣妾进去侍疾。知道您身子不爽利,臣妾只想着能做些什么,盼着您早日能好。”
最好能拿到金口玉言的赦免,让她不用去皇陵守墓,这样她的荣华富贵也能保住了。
里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低低地喃语了几声,殿门忽然打开,有个太监出来传话:“皇上说了,除了太子和三公,谁都不见!”
淑贵妃还想分辨,就见那太监面色一变,对着她身后欣喜道:“太子,您可算来了。”
姜佑急匆匆地跑上台阶,发冠歪了都没察觉,脸上掩饰不住的惶急:“我父皇怎么了?”
太监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薛元,侧身让了条道儿:“您自己去看吧。”
姜佑急匆匆地跨进去,薛元跟在她身后,没人敢拦着,淑贵妃也想就势跟进去,却被太监拦在门外,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圣上没说要见您,您还是先在外面候着等传召吧。”
淑贵妃抿了唇,正要开口,就见姜佑一脸不耐地开口道:“您前些日子不是还病着呢,既然病着,那就在宫里好好养病,哪有让病人伺候病人的道理。”
淑贵妃的身子僵了僵,前些日子太后和孝宗有了些龃龉,她身为太后的侄女,为了避祸特地称病,今日见事不好才特地赶了来,没想到却被姜佑说出来扫脸。
姜佑懒得理她,大步迈了进去,一下子扑到在孝宗床边,见他口鼻里还隐隐冒着血,嘴唇颤了颤,握着他的手慌道:“您怎么了?!”她猛地转头,扬声道:“太医呢?!太医人呢!”
孝宗微微睁开眼,眼底还残存着一星火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不由得转向了立在不远处的薛元。
他立在罩纱外,隔着重重的纱幔,只能影影绰绰地见着个人影儿,孝宗神情恍惚,当初他提拔薛元是为着帮他处理政事儿,制衡文官,让他腾出空来炼丹修道。可也就是几年的功夫,他已经权倾朝野,深深地在大齐朝扎下了根脉,连他这个皇上都动不得碰不得。
孝宗转头看了眼姜佑,见她一脸惶急,心里更是涩然,现在只盼着这孩子能把他压住,只是可能吗?
他呼出一口气,命所有人都出去,过了会儿却道:“薛卿留下。”薛元依言定住了脚步
他闭目低低地咳了几声,一转脸对着姜佑道:“佑儿...”他仰面靠在迎枕上:“朕只怕护不了你多久了,日后你注定要为帝君,须得记住,在前朝...为君者得赏罚分明,张弛有度,更要自有主见,不能由着臣下摆布。”他口鼻里隐隐渗出血来,呼哧呼哧地喘息:“后宫...太后非朕亲母,上月被朕强行打发到终南山礼佛,在你登基之前赶不回来,你是帝君,其余的宫妃你任意处置...只是莫把她们背后的宗族全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