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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花护驾日常 (七杯酒)


姜佑唬了一跳,手里的茶盏子跌了个米分碎,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见是个高个儿美人立在那里,怔了会儿才松口气道:“掌印啊...”
她揉揉眼,踩着脚踏跳下塌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说完不等薛元回答,就急匆匆地冲向内间,一边问道:“父皇好了没?”
孝宗被太医轮着诊治了一夜,现在才勉强醒了过来,他一抬眼看见姜佑,勉力笑道:“佑儿辛苦了。”
姜佑摇摇头:“都是儿臣应该做的。”她睁眼直直地看着孝宗手里的丹药,皱眉劝说道:“父皇,儿臣早就跟您说过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您不该吃的。”
孝宗宠她,听了倒也不气,只是把手里的丹药放到一边:“佑儿说得对。”见姜佑点头,他心里不由得一叹。
他误信别人谗言,自打十几岁便开始迷信丹药之术,后来发觉不好,已经为时晚矣,这些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如今全凭丹药吊着一口气,停药已是来不及了。
姜佑捧了茶盏子凑到他嘴边,一边道:“您快好好吃药,吃了就能早些好了。”
孝宗心中微涩,还是慈爱地看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这时候薛元立在龙凤罩纱外,清越的嗓音轻飘飘地传了进来:“皇上,赵权谋反一案卷宗都已经备好了,如今都搁置在东厂,您看...?”
孝宗听了却不言语,默了片刻才淡淡吩咐:“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朕如今卧病在床,也没精神操心这些...”他顿了下,转头看了眼姜佑:“就由薛卿和太子去东厂走一趟吧。”

☆、第8章

姜佑在原地怔了下才道:“儿臣也去啊?”
薛元倒是无甚反应,在外面低低地应了声是,孝宗颔首,转头对着姜佑道:“你也该学着处理这些杂事儿了。”微顿了顿,他又道:“朕如今生着病,本就该你这个太子监国,这不过是让你学些处理事儿的手段章程,你也该学些事儿了。”
姜佑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起身扶他躺下,又叮嘱内侍好生伺候着,这才转身出了去。
她一眼瞧见薛元立在外头,两步跨到他跟前:“掌印,咱们走吧。”
薛元抬手要把她的手架在自己手臂上,却被她一闪身躲开,嘴里嘟哝着:“我不让人扶。”她掩嘴打了个哈欠,三两下就出了门子。
姜佑头回去东厂,路上颇有些新鲜感,绕过影壁就是半掩着屋子,屋檐上细细地积了一层白,人来人往也都是屏气凝神,只能听见踩着积雪的咯吱声,有种不可言说的肃穆。
她走进宽阔的厅堂,厅堂上供奉着一溜儿厂督的画像,她眯眼儿仔细比了比,又转头看了眼薛元:“我还以为掌印都要挑模样周正的呢,原来薛掌印是特例啊。”
薛元睫毛动了下:“已经听您提第二回了,您很在意臣的脸吗?”
姜佑噎了下,理直气壮地道:“子曰‘食色性也’,圣人对着美人都能多吃两碗饭呢,更何况我了。”漂亮的人她见过不少,不过漂亮又这般班行秀出的也就眼前这一个了。
薛元失笑:“原来这话是这么用的,臣受教了。”他引着姜佑往一侧暖阁走:“卷宗已经理好,正往这边送,劳您先候着了。”
姜佑一进屋,入目便是满架的书,不由得呀了声;“这么多书啊,都是掌印你的吗?”
薛元道:“东厂的东西,没一个是臣自己的,不过臣在这儿办公倒是真的。”
姜佑随手抽出一本,见竟是本《六韬三略》,有些无趣地撇撇嘴:“干嘛不淘些有趣儿的话本野史看呢?上次东岚送了我本《西游释厄传》的绣像本子,上面还画着人物插画,可好看了。”
薛元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皇上只准您看经史子集吧,原来那些闲书都是张家二少爷送的?”
姜佑唬了一跳,忙摆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乱泼污水。”又凑到他身边张嘴笑:“掌印是要忙正事儿的,应该没时间告诉父皇这些小事儿吧?”
薛元一转身端坐在榻上,身上的蟒袍波纹流动,他乜着眼道:“太子的事儿怎么能是小事儿呢?”
姜佑讨好地端了盏加了杏仁的牛乳放到他跟前:“我看掌印也是个爱书的,只要您不告状,我回头把东岚送我的话本子都给您送来,您看行吗?”
连您都用上了,薛元一哂,低头看她托着杯盏的手,竟比里面微微晃荡的牛乳还白腻几分,他一晃神,一手撑着下巴,故作了思索:“那臣不是成了从犯...”他转了脸:“您哪里有什么话本子?西厢记还是长生殿?”
姜佑脱口道:“都有。”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薛元似笑非笑地正要开口,就见个小黄门端着一笼螃蟹小饺儿并几道清淡小菜恭敬地在外面立着,薛元叫他进来,姜佑揉了揉发胀的眼皮,眼馋道:“掌印没用早膳?我也没用呢...”
她是见别人碗里的饭香,薛元十分上道地请她:“承蒙您不嫌弃,要不要一起用些子?”
姜佑乐得应了,见桌上有半碗茶水,便取来漱了漱口,让一边伺候的黄门捧着痰盂,等漱完了自己对着手掌哈了口气,又转头问薛元:“今儿早上使的牙米分子不是我平时用的,嘴里现在有味道嘛?”
她一张嘴露出细细的牙齿,说话也是柔软甜糯的声口,香气扑鼻让人的心痒,薛元垂了眼:“当然没有。”
姜佑盥了手,夹了块蟹黄包子蘸醋吃了,薛元抬手帮她布菜,抬袖时露出铁锈红的流苏和密密的迦南珠串,带着淡香,细细地缠在手腕上,她抬眼看了看:“这珠子品相倒好,不过是带在脖子上的,掌印怎么缠到手上了?”
薛元抬手抚了抚:“原来不留神扯散过一回,再后来一百零八颗就怎么也凑不齐了,但好歹跟了臣那么多年,一时也舍不得丢下,便另寻了线串起来了。”
姜佑点点头,瞧那一溜珠子色泽光润,颗颗饱满浑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点头赞道:“好物件,光亮!”
她小指无意碰到他手腕子上,带来意料之外的酥麻,这是在向他讨要物件?薛元惊诧地看她一眼,作势要褪下:“您既然喜欢,便送给您了。”
姜佑摆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之美,我是瞧着你这串和原来迦叶禅师的有点像,所以才多看了几眼。”她说着又丧气道:“其实我觉得那些经文禅理挺有意思的,可父皇不准我多学。掌印信佛吗?”
张皇后信佛,姜佑和佛家也是天生的缘分,不过孝宗怕她耽误了学业,只准她当个业余的行当,听了几年经,便不准她在学下去了。
薛元微微笑了笑,又给她夹了筷子笋丝:“臣不信那个,不过是在东厂呆久了,身上煞气重,便带个开过光的佛家物件儿,也能抵消些业障。”
笋丝咬在嘴里脆生生的,姜佑咽下去打量他几眼:“煞气?掌印也杀过人?”这般雍容清贵的,真是瞧不出来。
薛元轻笑一声,并不言语,搁了筷子起身道:“臣厂里还有些事儿要办,一会儿那些卷宗便送来给您查阅,您是带回东宫看还是就在这里看?”
姜佑忙道:“不用麻烦了,就在这儿吧。”
薛元应了声,抬步走了出去。他说东厂里的事儿多倒也不是托词,不过大概是东暖阁里呆了个人的缘故,他总是记挂着那厢,等手头的事儿忙完都过了晌午了,他看了看日头,转身回了东暖阁。
姜佑前面的案几上累叠了厚厚的卷宗,头底下枕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靠在暖床上小憩,他看了看,桌上的笔墨动没动不知道,倒是藤萝饼少了一大半,她嘴上还沾着些饼渣子。
薛元走近了低头细瞧,就见她细软的手握着书卷,柔软的鸦发有些散了,他心里叹了声,宁王隐忍了大半辈子,这么个半大孩子,她拿什么和他争?
他眼里起了些波澜,随即又沉寂了下去,抬手推了推,轻声道:“殿下,您该起来了。”
姜佑含糊地唔了声,眼神殇涩,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薛元轻轻挣开,又低低地唤了声。
姜佑这才睁开眼,她揉揉眼睛,发现眼皮子比早上肿的还厉害,而且越揉越难受,只能眯缝着眼睛看他:“掌印办完事儿了?”她一手搭着眼指着那堆卷宗:“我都验对完了,并没有什么遗漏的。”
薛元乜了她一眼:“这才一个上午,您好快的眼力。”
姜佑撇嘴:“这有什么难的,你若是不信,尽管来考校就是了。”
薛元还真随意翻开一本问了起来,姜佑答的利落,末了还得意洋洋地肿着眼皮问他:“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薛元倒是听说过这孩子一目十行的名头,不过一直以为那是东宫里的人吹出来的,没想到竟还是真的。他不答,抬手抚过她的唇角,沿着唇线转了一圈,指尖沾了些渣子,低低笑问:“殿下觉得东厂里的殿下可还中吃?”
姜佑一怔,不自在地别开脸,才反应过来嘴上挂了一圈罪证,她抬手去擦,却被他拦住了,用绢子细细擦个干净,两人挨的极近,仿佛一低头就能噙住他的殷殷红唇。
姜佑有些别扭的拧了拧身子,就见他取了帕子投到温水里,过了会儿又拧干,手势轻柔地敷到她眼睛上,小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耳垂,忽然解释般地说了句:“殿下耳垂厚,是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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