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想到她胳膊上那块伤,心里还是不踏实,带了侍卫转身往门外走,玉掖门离乾清宫也不太远,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立在夹道外正要找人,就听见有个男人;“...我说香印姑姑,你是御前的人,肯定最是知书达理不过了,你说说这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纵然你还不了这钱,也得把这人情还了啊。”
香印怒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重重地啐他一口:“钱已经给你还上大半,瑶瑶也被你这畜生给...你还想怎地?!”她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音。
赵百户嘿嘿笑了两声:“你妹妹滋味儿消受起来着实不错,不过以本将的身份,想要女人还不容易?也值不了几个钱。”他抬手想要拉香印的手:“你若是诚心想还钱,换个旁的法子也不是不可,戏文里不是说娥皇女英吗?你这个做姐姐也来陪我一晚,我就再给你减去一半的银钱,如何?”
香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滚开!”
赵百户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冷笑道:“你让我滚,好好好,明儿个我就卸了你爹爹一条腿来抵债!”
香印气得脸色煞白,沉着脸不言语。
赵百户顿了顿,缓了缓声儿,又嘿嘿笑道:“我晓得你是御前的人性子傲,拉不下脸来陪我。”他低低咳了声:“其实欠下的钱都算是小事,我的要求都跟你说过了,宫里禁卫马上就要大选,只要你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让我升为千户,统领殿前侍卫,咱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这条件他早都提过,香印就是怕姜佑为了护着她真让这么个人渣升官,这才想方设法瞒着她。她冷声啐道;“你少做梦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绝不让你得逞!”
赵百户被她兜头啐了一脸,一时面子有些挂不住,脸上难看起来,抓着她的手怒声道:“你这个贱.婢!”
姜佑在夹道一边把事情听了个大概,正要叫侍卫拿人,就见夹道那一头绕出来一个中等身材,身后还跟着几个锦衣番子的人,她定睛看了看,才发现是老跟在薛元后面的孙贺年。
孙贺年模样清秀,只是身高比赵百户略矮了些,此时却对着他昂着下巴道:“这是做什么呢?”
赵百户脸色沉了沉,半阴不阳地笑道:“孙公公来了啊。”他看了眼香印:“下官跟印姑姑有点事儿商量。”
孙贺年用力往他鞋面上啐了口,赵百户脸色大变,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孙贺年却还是激他;“你一个左金吾卫的找皇上身边的女官有什么事儿?难不成是想图谋不轨?”他以手握拳咳了声:“正好东厂那边最近有点空闲,不如就把你带进去洗涮洗涮?”
赵百户气得几乎要动手,咬着牙恨声道:“我找她关你这个阉货什么事儿?!”
孙贺年身后的番子立刻凑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他冷笑道:“爷们是秉笔太监,是司礼监的人,这宫里有什么事儿是十二监的人不能插手的?就管你怎么地了!”
赵百户面色忽青忽白,最后气得连连冷笑了几声,甩袖大步转身起了。孙贺年转了副笑脸对着香印:“你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香印面上有些不自在,不过神色仍旧感激,福身谢道:“这次多谢孙秉笔了。”
孙贺年连连摆手:“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谢不谢。”他迟疑了一下:“你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可以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衬帮衬。”
他说着抬手想拍香印的肩,香印不着痕迹地避开,无奈地叹了声儿:“都是些琐事,让秉笔见笑了。”
孙贺年见她仍旧躲着自己,脸色僵了僵,苦笑着道:“你还在记恨我当初逼着你嫁给我的事儿?”他抬眼问道:“你欠他的钱打算怎么办?”
香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多久前的事儿了。”她无奈道:“我已经把这些年的赏赐都当了,再加上又问宫里的姐妹借了点,东拼西凑也差不多了。”
孙贺年想了想:“若是还缺,只管找我开口。”
香印冲他笑了笑,抬步出了夹道。姜佑早就在一边等着她,见她出来忙拉着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欠那赵百户的钱?”
香印先是怔了怔,知道她已经听见了,面色惶然地跪下去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让皇上劳心了,请皇上责罚。”
姜佑摇了摇头;“你先起来跟朕好好说说。”
香印还是没起来,还是姜佑硬把她拉起啦带回宫里,她立在原地垂头踌躇,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奴婢本想着先瞧瞧自己能不能解决,等实在不行了再斟酌着跟您说的...”
姜佑蹙眉道:“别废话了,快说吧!”
香印知道她性子,只能叹声道:“宫里规矩多,轻易出去不得,上回奴婢和您去皇庄,正好那里离奴婢家近,奴婢便跟您告了假回家。”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闻言点了点头,香印神色颇有疲倦:“奴婢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的爹爹染上了赌瘾,不光花光了奴婢这些年给家里送的银钱,连多年的积蓄也都变卖了,奴婢到家的时候,爹爹不顾娘的阻拦,要把奴婢的妹妹买了还债。”
香印抬手撩开袖子:“赵百户家里颇有权势,家里人私底下偷偷放了印子钱,我这伤是当时拦着爹不让他把瑶瑶送给赵百户,争执的时候被打的,没想到瑶瑶还是...”她眼里沁出泪来,又摇了摇头,面上满是愁绪:“他一听说我是您御前的人,便日日过来纠缠,让我在您面前美言,奴婢这才一心瞒着您的。”
姜佑沉了脸道:“这人好大的胆子!”她想了想道:“你欠下的钱朕先出了,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说。”
香印轻轻摇头,面色发苦:“您有所不知,奴婢的一家子被他拿捏到手里,只要他还在一日,奴婢就没法摆脱他的纠缠,况且他的品阶不低,家里颇有些门道,况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也不能指摘什么。”她慌忙捉住姜佑的手:“他到底是禁军的人,您可别一时冲动罚了他,要是让禁军的人离心,后患无穷啊!”
姜佑在原处蹙了蹙眉,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想了想道:“朕倒是有个法子,那孙贺年瞧着对你倒是上心,你便让他找机会扣个罪名把他给流放了,这事儿也就完了。”
香印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就听门外似笑非笑地一道声音传进来:“我们东厂一向是秉公办事的,怎么能胡乱给人定罪呢?”
☆、第64章
薛元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香印,对着姜佑扬了扬唇:“皇上身为天子,怎么能因为亲疏有别就有所偏颇,这不是让底下人寒心吗?再说了,就算皇上对印姑姑关怀有加,也不该拿东厂的人做人情。”
姜佑语塞,讪讪道:“那不是个好人,总留在御前也不好,朕也是想把他今早打发了。”
香印脸色白了白,方才薛元的话明着是提点姜佑,其实是警告她。她是真的不想带累姜佑,一咬牙跪下道:“多谢皇上垂询,奴婢的家里人做下的糊涂事,奴婢愿一力承担了。”
薛元面上从容依旧:“你好歹也算御前的人,若只是为了银子和女人,把你往绝路上逼有什么好处?”他淡淡道:“赵百户可是姓赵的啊。”
香印这些日子只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却从未往深处想过,被他一提点才变了脸色,颤声道:“难怪...他当初就认出了我。”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她虽心思玲珑,但却久居深宫,对朝堂上的事儿并不熟悉。
姜佑嫌恶地皱眉道:“赵家人还不死心?”
薛元应道:“这事儿就交给臣了,皇上不必劳神。”他瞥了眼香印;“印姑姑身为御前的人,不能恪守己身,令戒家里人,本该是为皇上分忧的,却反而给皇上惹了麻烦,扣一年的薪俸,撤去御前女官一职,先去偏殿侍弄洒扫吧。”
这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香印听说没把她彻底调离姜佑身边已是松了口气,活儿重些倒是不怕的。
姜佑对他当着自己面罚自己人有些不满,转头瞪了他一眼,薛元抬手让香印下去,自顾自揽着她狎昵,低低地贴在她耳边道:“佑儿。”
当初孝宗和张皇后在的时候也这么称呼她,可换了个人心境也不一样,她侧头遮住有些发红的耳朵,耷拉着嘴角道:“矫情。”
薛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从屋外取出好几本书来,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皇上若是想知道这些事儿直接问臣不就好了,何必费时费力地去太医院寻书来看?”
姜佑咬着牙死不承认:“朕什么时候要看这些东西了,掌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她侧头瞧了瞧那几本书,狐疑道:“怀孕的事儿...你哄朕的吧?”
薛元迷了眯眼,轻笑道:“皇上总要有孩子的,不然皇室血脉如何得以传承?”他抬手安抚似的搭在她肩头:“臣自然舍不得让皇上怎么早怀上孩子,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姜佑耷着嘴角,翻着眼睛道:“朕有没有孩子跟掌印有什么关系,你倒跟,操心自己家事儿似的。”她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又觉得不对头,狐疑地往他身下瞄了一眼:“掌印...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薛元摸着她耳后的皮肤,低低笑道:“自打认识了皇上,臣每天身上都不对,不知道皇上何时帮臣纾解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