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却故意卖关子,说道:“殿下稍后便知。”说罢,又是三击掌。于是有人来,掀起红布,原来红布之下,箱子外层层层揭开,宛若莲花绽放。群臣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箱子不再自行剥落,一只白皙的手,在空中一旋,挑开了一个缝隙。一截白色的藕臂露出,与皑皑的白雪,像是融为了一体。然后一张精致的脸露了出来,她先是望着脚下,纤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而后她一抬眼,眼里都好像写满了笑意。她浅浅一笑,像是有些局促,无意中露出一种少女的娇憨。群臣中屏息凝神者无数,偌大的潜邸,竟然静的悄无声息。
那女子头上的步摇,轻轻晃着,发出夺目的光。这女子穿着百鸟的羽毛捻成线成的上下二裙,近看了是一个颜色,远看了又是另外一个颜色,在场宾客无不啧啧称奇。
她手持琵琶,一路缓缓走来,低吟浅唱。走到灯火通明处是一个颜色,走到昏暗之处,又是一个颜色,所谓一件衣裙有四件之妙。众人陶醉其中,一曲方了,众人才恍然大悟般地响起如雷的掌声。
“不知殿下可喜欢?”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地,像是饮下一杯甜腻的羊奶酒一般,她就势往太子身上一靠,一股幽香扑面而来。
明明是一副仙子的模样,做的全是妖女的魅惑之事。就近的几位大臣看的眼睛都直了,太子更是欢喜,哈哈一笑,“大哥懂我!”
群臣附和,“恭喜太子!如此良辰美景更有美人相伴啊!”
太子连连鼓掌,“好,好,好!来人,把仙子送回本宫卧榻!”群臣簇拥,争相围观这太子口中的仙子。热闹之余却无人注意到太子脸色一僵,眼中的寒冰,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旋舞刚死,你们就又送了一个旋舞过来。可笑,可笑。
宴席进行到半夜,大部分的宾客都已不胜酒力,被架回自家住所了。此时太子潜邸,宾客尽欢,杯盘狼藉。太子半睡半醒之间,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余下的宾客也就乘兴而归。这时已在暗处藏匿许久的高国舅才现身,他走近一身酒气的太子身边,拍了拍他,“殿下,殿下。”
郑旭睁开眼,却是一眼迷蒙。高国舅一叹,挥手叫人来扶太子下去休息。
小厮问道:“大人,是送殿下会平日里歇息的地方吗?”
高国舅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送书房吧。”
小厮又问:“那今日齐王进献的美人怎么办?”
“怎么办?”高国舅一怒,“叫你送书房就是躲着那妖女!大摇大摆送来的奸细不能不收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把殿下往那火坑里推?”
徐妆洗坐在榻上,等了一夜。她早想到,太子不会来。但是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她在妓院里挨了这么多的鞭子,每每想起,身上隐隐作痛的感觉都在提醒她不敢忘记。她记得,妓院里的鸨母说了:“要时时刻刻有低人一等的自觉,才可能有高人一等的将来。”
直到她脸上的笑容僵了,直到丫鬟婆子都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她坐在榻上,穿着薄薄的裙装,瑟瑟发抖。如今正是年初,冬春交替之时。
第二日一早,宴席继续,不过太子并不出席,高国舅就绕到书房,去寻太子。没想到,昨日烂醉如泥的太子,如今居然起了个大早。
“殿下准备拿这细作怎么办?”高国舅问道。为了这件事,他夜不能寐。
“福兮祸之所倚。”太子一笑,“舅舅,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说?”
“陈氏与我高氏联姻,共谋天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太子一顿继续说道:“如今陈氏大有赶超我高氏的势头。如此时不加以遏制,将来我继承皇位之时陈氏必成虎狼之势。到那时就为时已晚。她陈氏一族独大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殿下说的不无道理。”高国舅会想到不久前的那件事,他说:“确实,就从太子妃来看,她之所以胆大妄为,也是其背后势力支持。”
“正是。”太子想起他见到旋舞最后一面时的那个情形,心里一滞,“本宫必须引入另一方势力与之抗衡,所以说这个女人来得正好。另外,我们也不妨透露一些消息给她真真假假,虚实难辨,也好让她向齐王汇报啊。”
“殿下好谋略!借力打力用得好!”高国舅深以为同,哈哈一笑,但是他很快又话锋一转,“殿下,这回送来的妖女,我们不能不收,无非也就是顾忌齐王的兵权。我们虽把握朝政,但齐王一脉在军中仍有余孽。”
“不错,虽然现在他处于下风,但是若他不顾污名,一旦兵戎相见,我们必输无疑。不,身首异处也不一定。”太子斜倚在太师椅上一手杵着腮帮,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也该构建我们的军队了。”
“殿下的担忧不无道理。”高大人也敛去了喜色,一脸忧心忡忡,“但是,如今殿下在朝廷,他在军队,这种平分秋色的局面正是皇上苦心经营所得。殿下若是想明里招兵买马,只怕此路不通。但若是想私下为之,只怕这银子……”
“这绝非我东宫目前的状况负担得起。”太子接话。
高大人也适时不语。
“此事再议。”太子接着说,“对了,东宫修葺之事如何了?先皇在世之时,废旧太子之后就再未立太子,父皇也是以诸侯王身份登基,这样算来,东宫已有五十载无人居住了,这让本宫怎么搬进去?”
“殿下放心。皇上已经允诺了修葺之事,工匠、材料等已经悉数到位,只是……”高大人并未说下去。
“只是什么?”
“只是缺乏银子和一个主事之人。”高大人道。
太子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本宫知道了。此事,也再议吧。先给那妖女一个封号打发了。”
“那……殿下准备给这细作一个什么位分?”
郑旭沉吟了一会儿,“良娣。”
“良娣?”高国舅重复了一遍,“依律除太子妃之外,殿下应有良娣一人、正四品良媛六人、正六品承徽十人、其下昭训、奉仪多人。殿下不过是逢场作戏,为何要将如此显赫的位份……”
“这个,本宫自有打算。”太子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所谓良娣,不过是告诉外人的,到时候真正下旨,本宫不过封她个小小承徽。并告诉她,这是陈氏的意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高国舅喜不自胜,高兴地鼓起掌来,“那老夫这就下去查查此女的身世,找找有没有破绽。”
太子颔首默认,随即招来小厮,说道:“备一些厚礼,给昨日齐王进献的美人送去。”
☆、第十八章 侍寝
奉太子之命,下人送了一屋子的礼物来,大大小小,有玉器,丝绸等等数十件。徐妆洗被安排的院落本就不大,堆了如此之多的礼物。剪月在一大堆礼物间来来回回,挑挑拣拣,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笑着说:“天呀,这么多的礼物,你当真是飞上天了!这么多礼物,分我几件好不好?”
徐妆洗根本没理她,转头去和悄儿说话,脸上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很明显心情不好。
“太子什么时候才会召我侍寝?”她说着下唇几乎都要被咬得失去了血色。
昨夜本是最好的机会,如今她并未侍寝又被太子封为良娣,入住潜邸总是名不正言不顺。以为她不知道吗?在这这潜邸里的女眷们面前始终低一个头。她明明把世人相传的旋舞学了个十成十,为何太子不为所动?
悄儿说道:“娘娘放宽心,今晚是十五,太子依律要陪伴太子妃。就算殿下没有召娘娘侍寝,终究也不会召其他妾室侍寝。”她这才放心了一些,但是依旧没有好脸色。
悄儿是齐王送给徐妆洗的新婢女,此女精通医术。他说,将来她会用得到。
回想那天,已经过去三日了。可是,那天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彼时,徐妆洗刚刚沐浴完毕,剪月也不知跑哪去,这屋子就她一人。
有人敲门,她应了一声,“谁?”
来人不曾答话,她一开门却见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倚在门前的柱子上。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的湿发还披在肩上,发尖上还吊着晶莹的水珠。
随着她打开门,那个人转头过来,看向了她。郑淳的目光如往日一样,温润如水。
她脸一红,想把湿发藏起来,她急忙把湿发勾在耳后。然而,这却是徒劳,湿发很快又滑落在她的脸颊旁,勾出她精致的侧颜。
“殿下……怎么来了?”
她想过无数久别重逢的话,然而真真见了,却一句也记不住了,话到嘴边,全成了无用的废话。
“可以进来吗?”
郑淳一笑,让她看得有些发愣。她低下头去,想要掩藏脸上的红霞,笑道:“快请进。”
他一边往屋里走,俊俏的脸上渐渐附上了担忧的神色。他说:“明日,你可准备好了?”
徐妆洗一笑,看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指尖,“自然。”
郑淳找了一处坐下,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我还是很担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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