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徐觉得有点尴尬,笑笑,没说话。
“你不相信?”金婵笑的用帕子捂住嘴笑,“那母老虎撞破了的好事,竟然,把那歌姬揪着头发,一路拖到了大街上,当街把她扔了出去!那时,把那歌姬剥得只剩了一件里衣,第二天啊……就自尽了!”
金婵拍着她的手,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嘴咧得更开,嘴唇上的胭脂,更加红得彻骨。
“妹妹,等你以后进了府,咱们姐妹俩联手。你有殿下宠爱,我有父亲支持。我看那个陈贱人倒不倒台。”
她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阿徐的手。
进府?阿徐乍一听到这个词,脑子里想到无数的东西,她摇摇头说:“金妃娘娘说笑了,阿徐不过是王爷的客人。”
“客人?”金婵当即脸色一变,但也很快收敛了神色,大笑,“我说笑?你以为挤掉陈氏,住进这小院的,是客人?”说着金婵又环顾四周。
阿徐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雕栏画栋,玉器瓷器,比徐玉人在徐府的屋子,都要华丽几倍。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墙上的一副画像上。这幅画像,是三年前齐王回到王府时为了寻找恩人亲手所作的画像,也是齐王书画作品中唯一的一幅人像。他说,如今寻到你了,这幅画像该物归原主。
人们常说,只有心心念念,把一人的容貌牢记心中,下笔之时,才能有这人神韵。那他对她,是不是……也有一些别样的感觉呢?
金婵看到阿徐的表情凝滞了一瞬,笑得更欢了,对她说:“妹妹,就算你现在是客人,你将来不就……这世上,当真有不想嫁给王爷的女人吗?”
阿徐心中一跳。
“你不喜欢王爷吗?”她问道。
阿徐一愣,低声问道:“怎样算是喜欢?”
“这都不懂?”金婵一笑,“若是你在那人面前,像是失了魂,换了人一样,那就是喜欢了。”
三年前的初见,阿徐说了这辈子都没说过的这么多的话。
三年后,走投无路之时,见到他的欣喜若狂。
三年后,与他共乘一骑的心跳如鼓。
这些片段,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
“别想了,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可不就是你喜欢的人吗?”金婵一眼就将阿徐看了个通透。阿徐脸上一躁,低了头。
她见阿徐低下了头去,于是她靠的更近了,扬起一只手放在阿徐的脸颊边,对着阿徐的耳朵说:“王爷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对人却是脾气温柔如水,更重要的是,想和王爷共度良宵的女人,这京城里可都要排到大门外了……”
阿徐一听脸上一下涨红,连忙拉开了和金婵的距离,“金妃娘娘何苦打趣我?”
金婵听了这话,眼睛眯了起来,拿着茶杯的手,轻轻晃了一下,茶水圈出一圈涟漪,“虽是打趣,但也是大实话。你当真没有这念想?”
“我本不是喜欢说玩笑的话的人,娘娘还是别逗我了。”她低声说,手不安地抚弄着衣角,“还有外面那些礼物,也请娘娘一并收了回去吧。我娘说,若是不能替-人-消-灾,则不能收人钱财。”
金婵嘴上弯出一个弧度,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就走。她走出几步,回眸,“如妹妹所愿。只是妹妹,将来只怕还要来找我。”
金婵说完,笑着从门后隐去了,只留下她坐在原地。她浅浅一叹,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金婵说的话,无力地揉着衣角,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万万没想到的是金婵走了才没有多久,便有下人来搬那满院子的礼物了。那效率之高,动作之快,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剪月却抱着那一堆礼物死死不肯放手,向她喊着:“你快拦住他们啊,咱们不能没有这些东西啊,生活要银子,回去也要银子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心里的鼓,反复敲打着。
最后剪月还是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抽走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小盒子。剪月坐在地上,抱着腿哭,哭了一会儿,突然眼含怨恨的看向她,冷冷地说:“当了几天小姐,真当自己是小姐了,银子也看不上眼了!还是说,你根本不想回去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
剪月一下从地上蹿起,抹了眼泪,朝她啐了一口,“你没亲人,我还有!”
她看着离开的剪月,一时无言。
☆、第十三章 入梦
她这几日,都心事重重无法入眠。入夜,她慢慢踱步,竟到了王府的小湖边。她坐在湖心亭里,望着天上的满月,忍不住一叹。
月圆人却不能团圆。微风带着寒意,吹散了湖中月,取而代之的是碎了一湖的波光粼粼。亭子角上的纱帘,轻轻悠悠地佛动着,如她无法安定的安定的心。
她本来在这个世上最在意的人是娘,但是娘已经没了。
她本来最信的是娘的话,但是娘的话,好像也错了。
她没读过书,但她很擅长干粗活。但是来到王府之后,面对那一书柜的书卷,也无从下手,她每日闲着,如同等死一般。
那些书卷,好像是一个个的符咒,而她是妖魔,无形之中就写着不能靠近。
她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活着的理由。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从徐府里逃出来,自从那日忤逆了金婵之后,王府里的人对她的态度也如同翻脸一般。如今的王府,与在徐府又有什么不同?那她为何要逃出徐家呢?
她未曾改变,她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怎么也不招人待见的阿徐。或许,真的是命该如此。
突然,背后一重,她回过头去,看见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大氅。
他说:“已入冬了,怎么不多穿一些。”
银色的月光,为他勾勒出他的眉眼,宛如神祗。她低声喊道:“殿下。”
他看着她,伸出了手,但即将碰到她的脸的时候,又收回了手,他说:“你哭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泪已满面,赶忙伸手在脸上胡乱一抹。
他说:“你在思念你的母亲?”
那时,二人共乘一骑之时,她已经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大概。她抿着唇,沉沉一叹,“算是。”
“我刚刚失去我的母后的时候,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入法入眠。”她看向他,郑淳在她的身边坐下了,望着那黑夜里的星子,但是他突然如同释怀一般,转头过来,看向她,继续说道:“她没在了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那时我遇见你的那个年纪。”
“但是殿下,我与你不同。我的娘亲,是被我害死的。”她哽咽着说道:“如果我不是妖女之命,我的母亲就还是那个宁家小姐,她就不会被别人欺负,她就不会生病没有药,她就不会因我而死。都是因为我……”
他反问:“你相信命?”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越来越厉害,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忍不住佝偻着、蜷着,捂住脸不想被身旁人看到,“我想不相信……”
“给你说说我的故事。”他淡淡说,“我一出生,天师就预言,我是王命。天下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而如今呢,我失去了母后,父皇再立新后。如今的我,不过是皇长子身份苟活着罢了,或许终有一日……我要对那个本想杀了我的弟弟俯首称臣。”
她呆愣愣地看着他。
他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但有些无奈:“我若还傻傻信命,当那个无忧无虑、等着接皇位的皇子,也就没有今日了。”他声音不大,却有着一种莫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说:“你看这命这一字的写法,一人一口一卩,卩在甲金文象中为跪跽人形。所以,命就是人与人之间,一人需得跪坐行礼于他人。若是不从礼仪上来说,只从形象上看,这正是他人用来压制于你的法子。”
她听得入迷,但又显得无措,“殿下,我不识字。我……”
郑淳捉过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下这个字,一笔一画地,在她的手心里,画的酥酥麻麻。手心里的那个字,就算殿下写了,她也未必识得。但是,他不曾因此嫌弃自己,却是最大的宽慰。
看见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像只孱弱的小兔,他笑着说,“若你这般也是妖妃,那全天下都是妖妃了。”
她也跟着破涕为笑。
“早些回去歇着吧。”他起身,似乎要离开。
她连忙也跟着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达到他的高度,把身上的大氅披回他肩上。
他回头,却只见那女子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嘴角微微勾起,浅浅一笑。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也不知是因为一路急走才让她心跳如鼓,还是原本,在那湖心亭里,就已经心跳如鼓?
她去妆奁里,拿出那一枚通透的玉佩,便想起刚才在湖边的那人,想起他说的话,就如同温温的水,流进心里。她不禁回想起金婵的话:“这世上当真有不想嫁给殿下的女人?”
她这个时候似乎才对这句话有了体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刚才月光下的他的侧颜,眉宇间净是男子的英气。
郑淳,郑淳。多么好听的名字,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她的定心丸,她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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