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住在东都城外一个简朴的院子里,小院洁净一尘不染,里里外外由一位婆子打理,这婆子就是玉奴的心腹婢女胡妈妈,珍珠敲开门,青鸾过来含笑见礼,递上与玉奴的来往书信,胡妈妈仔细看过,笑着给青鸾行礼:“夫人早有嘱咐,奴婢一直等着长公主前来。”
进了屋中青鸾笑问,“张公子的身世,姑姑可告诉了他?”胡妈妈摇头,“夫人倒是嘱咐了,命奴婢择机说出,可奴婢思来想去,没敢。”青鸾问道,“张公子何时归来?”胡妈妈叹口气,“早出晚归克勤克俭,回来要天黑了。”青鸾笑道,“早已打听过,张公子官声很好。”
青鸾与胡妈妈叙着话等到天黑,张公子骑马归来,张公子肖似石将军,不苟言笑老成持重的模样,瞧见青鸾有些惊讶,问道,“胡妈妈,有客?”胡妈妈说是啊,青鸾起身笑道,“我乃是大昭国鸾长公主,怀王的未婚妻,来东都曾路过张家庄,与张大人的母亲数日相处情同姐妹。”
张公子微皱了一下眉头,“我的母亲吗?观长公主言行,该是与二夫人合得来才对。”青鸾笑道,“不错,就是二夫人,二夫人就是大人的生母。”
张公子倒也不慌,只有些错愕,听青鸾说起来龙去脉,又看了玉奴写给青鸾的书信,跌坐在椅子上,许久看向胡妈妈,胡妈妈拭泪道:“长公主所言句句属实,当日二夫人生产,老奴也在。这些年二夫人不敢与公子相认,忍痛瞧着公子认贼为父母。
张公子沉默着,许久喃喃说道,“小时候,我无意中得知父母恶行,总是在想,若我是二夫人所生该有多好。没想到……”手抹一下脸冷静些看向青鸾,“我的生父是石崇信大将军?”青鸾笑说不错,张公子又是半晌沉默,青鸾耐心等着,张公子唇角一翘微笑了,“他才能配得上我娘亲。”
青鸾也笑,听说他为官严正,本担忧是迂腐之人,听到真实的身世会接受不了,不想性情如此开阔达观,珍珠在旁道:“夫君与儿子都是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儿,玉奴姐前半辈子辛苦,后半辈子要享福了。”
张公子摇头,“我小时候喜欢舞抢弄棒,可二夫人总逼着我读书。我的志向是上战场,而不是做一个文官,每日里对着账簿拨弄算盘。”青鸾笑道,“二夫人当年痛失所爱,自然不愿儿子再赴沙场,此乃慈母苦心。”
张公子微笑说是,看向青鸾道,“鸾长公主来东都已半年有余,今日才来找在下,想必有事。”青鸾点头,“不错,想问问张大人,这户部可有亏空?亏空可严重?若眼下就有战争,户部可能有足够的银两给前方补给?”
张公子抿了唇角,戒备瞧着青鸾,青鸾笑道:“我是关心则乱,别无他意。”
☆、96. 夜半
元邕夜半而来,不理会叮当作响的铃铛,也不理会珍珠,径直越过去上了青鸾床榻,一把抱住她脸埋在怀中长声叹气,“成个亲竟这样难。”青鸾环着他笑,“正等着你回来呢,二哥那儿可有好主意?”元邕摇头,“这些日子以来,太子屡遭父皇申斥,我接管的事务越来越多,东宫那头的大臣与幕僚觉出情势不妙,如今正好趁着开战将我逼到前线去,我死了或者残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才能固若金汤。”
珍珠愣愣瞧着,青鸾对她摆一摆手,珍珠心想,姑娘与先生亲事多磨,我就别再从中作梗了,由着他们吧,屏息静气跨过那些铃铛退了出去。
元邕眼角余光瞧得清楚,又叹气道,“倒不知这征战是好事坏事。”青鸾推推他,“如今户部依然是太子的势力?”元邕点头,“户部管银子,太子的势力在其中最为稳固。”青鸾笑道,“有一位张文渊张公子,我拜托过怀邕,让他做度支执事,怀邕可记得?”元邕坐直身子看向青鸾,“难不成?”
青鸾点头,“张公子乃是石将军与玉奴姐的儿子。”元邕亮了眼眸,“然后?”青鸾笑道,“傍晚的时候,我去拜访了张公子,问起户部可有亏空。”元邕摸着下巴瞧着青鸾,“太子挥金如土,又供养着诸多幕僚,为拉拢大臣常许以重金,他哪里来的银子?我疑心他在户部做手脚,可户部的账簿严丝合缝无迹可寻。”
青鸾笑道,“太子用御赐宝物与张家庄换银子,天下不只一个张家庄,如此,太子的银子就有了来路。不妨让人上书,皇上只要去查东宫的御赐之物,太子就会露出马脚。”元邕歪头思忖,“如此,我想想如何做,要让父皇疑心太子,又不能让太子有所防备。”
青鸾希冀看着他,“太子外通符离的书信呢?”元邕摇头,“这个留到最后,关键时刻予以痛击。”说着话看着青鸾,“一切要慢慢筹谋,要看时机,也许我出征前,都寻不到时机。”
青鸾捉住他手,“出征前亲事要定下。”元邕就笑,拉她靠近了抱在怀中,“一个张文渊,似拨云见日,多亏了青鸾。”青鸾靠着他笑,“若对弈,下棋的人还是怀邕,我呢在旁边胡乱布了几颗棋子,也许就有了作用,也许呢是捣乱。“元邕吻着她的发笑,“每一颗棋子都是点睛之笔,青鸾是女中诸葛,以后要不要做女帝?”
青鸾讶然看着元邕,元邕笑道:“不是顽笑话,是真的想过,夜里睡不着想青鸾的时候,这样聪慧大胆的丫头,若困在深宫,没有用武之地,时日长了会不会厌倦?若厌倦了,会不会连我也厌恶了?若厌恶了,我将帝位禅让给青鸾,让青鸾做皇帝,或者我们两个轮流做。”
青鸾推他一下,“没个正形,战争一触即发,眼看就要奔赴战场了,还有空想着做皇帝的事。”元邕摇头,“与二哥商量至夜半,茶水都没让喝一口。简短言说,我会设法留在东都,石将军挂帅,金定做先锋,本来找不到说服父皇的方法,有了张文渊这一条线索,一切好办多了。”
青鸾嗯一声愣愣得,“金定做先锋?静王的主意?”元邕忙道,“我劝过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样庸俗的话也用上了,可二哥一句话将我堵了回来,二哥说,愿不愿意,得金定自己说,怀邕休要管,青鸾也别多事,二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漠然语气森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金定有多大仇呢,恨不能将她送到战场去送死……”
青鸾紧攥住他手,扬声喊珍珠,大声吩咐道,“请金定过来。”元邕一把捂在嘴上,“青鸾,好不容易珍珠今夜松动,我们不如先商量些别的事,明日一早再与金定说不迟。”青鸾啪一下打在他手上,门外已响起金定的声音,“怎么了?青鸾出什么事了?”
元邕忙喊道,“金定等等啊,等我穿好衣裳。”说着话一手托住青鸾后颈,一手扶在腰间,双唇照着她的重重压了下去,好一阵厮磨吸吮,任由金定在房门外转圈。
许久松开青鸾,瞧着她不住轻喘,笑着接连深吸三口气,方跳下榻去喊一声,“金定请进。”金定进来瞧着青鸾酡红的脸颊,“发烧了?”青鸾两手捂了脸,半晌唤一声珍珠。
珍珠拨亮了灯烛,青鸾瞧着元邕,“怀邕,我与金定单独说些体己话。“元邕老大不乐意,“我就在一旁听着,保证不说话,出气都不大声。”青鸾摇头,元邕指指窗外,“深更半夜的,难道让我露宿在外?”青鸾就笑,“盛夏酷热,廊下更凉爽呢。”元邕抱臂不动,青鸾过来在耳边道,“后园水榭三面通风,其中一间屋子是我白日纳凉睡午觉的地方,里面有我的枕头被褥,今夜里都给怀邕用。”
元邕方委屈着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别人都是重色轻友,青鸾呢,重友轻色,不是轻色,是根本不将色放在眼里。”青鸾好笑不已,悄悄跟了出来,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等我吗?无论多晚?”
“等。”若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响升了空,元邕回答的声音快而响亮。
青鸾足与金定聊了一个时辰,她苦口婆心,到最后几乎是哀求,最后金定看时候不早,说是该操练去了,青鸾方停住,直愣愣瞧着金定洗漱用早膳,待金定走了,才往后园而来。
隔着绿色竹帘瞧见元邕的身形,背对着她坐在小几旁,青鸾止不住红了眼圈,金定该如何是好?兴许怀邕能有主意。
挑开竹帘进去了,唤一声怀邕不见答应,绕到他面前才知道就那样坐着睡着了,上身挺得笔直,两手托在竹席上,微仰着头,想来为等自己,他撑了很久,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这样睡了过去,他太累了。
青鸾轻手轻脚在他身旁坐下,挪着身子靠近了,与他背靠着背,元邕在睡梦中有了支撑,顺势靠了过来,两手挪到胸前,换个舒服的姿势,睡梦中低嗯一声,鼻息均匀而绵长。
青鸾微微弓着背任由他靠着,低了头想心思,金定听到要做先锋,雀跃着抱住了她,青鸾试探着问,可是因为静王吗?是因为静王的冷落,使得金定下决心要赴沙场?金定笑着摇头:“与他那些儿女情长,在征战面前算什么?跟他无关,是我早就盼着这样一日。”
青鸾拉住她手,“这半年练兵过过瘾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上战场……”金定笑道,“烽烟已起,总要有人上阵杀敌,我与兄弟们这些日子水里泥里摸爬滚打,流的汗水能灌满金明池,如今要上战场了,我岂能临阵脱逃?无论生死,大家伙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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