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看向叶蓁,几日不见,脸上又添了容光,焕发着潋滟的神采,比春光还要鲜妍几分,想来是有什么喜事。青鸾踱步到元邕面前,元邕挡了一下,青鸾笑道:“我有怀邕夺来的连弩,怀邕忘了?太子妃怀中可有襁褓中的婴儿,怀邕就放心吧。”
叶蓁脸色一变看向元邕,元邕目光悠然盯着远山,青鸾笑道,“怀邕,我与太子妃有几句话说。”元邕嗯一声后退着离得远了,目光却没有一时半刻离开青鸾,叶蓁暗自咬牙,脸上依然带着笑,“三郎的贴心一如往昔。”
青鸾笑道,“怀邕不喜欢别人唤他做三郎,说是太孩子气了。”叶蓁绷紧了脸,青鸾又近前几步看一看襁褓中的婴儿,“虎头虎脑的好生可爱,太子妃若生一位小郡主,想来也是十分漂亮。”
叶蓁狐疑盯着她,她这话何意?难道她知道些什么?青鸾瞧着她:“贺叶蓁,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与怀邕的亲事,你休要再从中作梗,若是有了任何纰漏,我都会记在你的头上。届时你做的那些事,太子与帝后都会知道。”
叶蓁身子微颤,这位小国长公主的气势从何而来?为何每次都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她看向远远站着的元邕,一袭蓝衫云淡风轻,是那样的卓然不群。
昨日收到芳菲来信,因她救了齐三公子性命,芳菲对她感激涕零,芳菲说会借机逃出大昭皇宫,前来东都与她一起对付楚青鸾,她也想好了,若芳菲貌美,让她做太子侧妃好了,共同的敌人会将她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刚刚在轿中看到青鸾,她心中一喜,自信笃定下了轿,要挽回春猎那日在三郎面前失去的颜面,可青鸾的话令她有几分慌乱,似乎就要再次失去分寸。她刚向前一步,元邕已风一般来到青鸾面前,紧握住青鸾的手对叶蓁道:“山上风大,再吹着孩子,回去吧。”
也不等她说话,牵着青鸾的手径直去了溪边,叶蓁定定站着,耳边传来二人的说笑之声,就听青鸾大声道,“底下是细沙,想脱了鞋袜下去踩踩。”元邕笑道,“好,我也脱。”叶蓁紧咬了唇,溪水裹着赤脚是怎样的感觉?她从未试过。元邕从未带她踏青登山,总是她去怀王府,元邕不是在戏台上唱戏就是在街巷中闲逛,她若有什么要求,元邕倒是毫不迟疑答应,如今想来,元邕甚少主要去找她,是以他才毫不犹豫写下那般决绝的信。
叶蓁转身唤一声来人,低低嘱咐道,“那户山民,让他们搬走,离东都越远越好。”女官迟疑道,“可是殿下若想小郡主……”叶蓁摇头,“想有何用?留下终是隐患,江南淮扬之地富庶,让他们开家店铺维持生计。从今后,断了来往吧。”女官说一声是,叶蓁从颈间摘下一块玉佩,“这个分为两半,做个信物,日后总要设法接她回来的。”
说着话眸中眼泪涌了出来,回头看向溪水边的身影,若非你当初绝情,我何至如今?楚青鸾,剑已出鞘,不会因你几句话就收回,该做的我一样会做。我舍了女儿,夫君薄情,我势必要牢牢留住三郎,否则此生何趣?从幼年时就有的情分,我舍不下,也不能让他舍下。
青鸾在溪水里尽情玩闹,待出水时脚底起了褶皱,裙子湿了大半,元邕将她抱到一块大石上,二人并排躺着,任由阳光晒着衣裳,青鸾眯眼望向空中,元邕在旁脚趾碰着她的脚趾:“这一时半会儿的,珍珠赶不上来吧?就算赶上来,也找不到我们吧?”
青鸾支起身子警惕瞧着他,“想做什么?”元邕挠挠头,“这大石平滑,床榻一般,我的秘密花园中,四壁屋顶地毯之下,都是大块的白石,咱们两个与石头有缘。是吧?青鸾……”
青鸾扭头远望,树林遮挡了视线,人来人往的石阶已望不见。微笑着躺了下去头枕着双手,“你也就想想吧,光天化日的,大昭东宫后花园中,也有这样一块大石,底下躲着密密麻麻的大虫子。怀邕可记得?”元邕身子缩了一下,青鸾笑道,“难不成,你果真怕虫子吗?” 元邕用力摇头,“我才不怕,小小虫子,有何可怕?”
青鸾一笑闭了眼,“太阳晒着暖洋洋的,真舒服啊。”元邕也闭了眼,“我们睡一会儿,省的我醒着胡思乱想。”朦胧欲睡之际,就听青鸾一声大喊,“虫子,有虫子,好多的大肉虫子……”元邕从大石上一跃而起,躲在青鸾身后,从她肩头探出双眼,两手紧攥着她双肩,“哪儿呢?”
青鸾咯咯笑了起来,“原来怀邕果真怕虫子,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元邕松开她,半晌回过神说道,“才不是怕,恶心罢了。”青鸾一本正经点头,“日后敢惹我,就在你被子里放虫子。”元邕紧皱了眉头,“敢放,敢放就再不理你。”青鸾笑道,“倒要放了瞧瞧,你能多久不理我。”
元邕叹口气,“不想我元邕,被一个小丫头拿捏住,半分奈何不得。”青鸾侧躺着瞧着他笑,“怀邕这些日子可顺遂吗?”元邕点头,“也有逆境,大体顺遂,身子虽累,心中畅快。昨日里,疲惫的身子也畅快了,通体畅快。”
青鸾心不在焉哦了一声,想着国师那些话,之前的话都应验了,最后一句,终其一生死去活来,一直梗在青鸾心间,难道他会染怪病吗?又或者,他会因某种原因受尽折磨?青鸾蹙紧了眉头,兴许国师的卦象也不是事事都准,可若是准呢?
若是准,就拿我的皇后命格来护着他,无论如何,我会陪在他身边。青鸾松开眉头笑了起来,“怀邕,我真的要睡会儿了。”元邕懒洋洋道,“睡吧,青鸾睡着了,我可为所欲为。”
青鸾不理他,兀自陷入混沌,混沌中元邕在耳边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挖一个陷阱,要等两年,两年何其漫长。方丈自不肯重新卜卦,免得砸了自己招牌。如何做呢?”青鸾闭着眼迷迷糊糊,“兴许可拿司天监做文章。”元邕亮了眼眸,“拿星相做文章?甚妙,父皇最信星相。”说着话搬住青鸾的肩,“果真女诸葛。”青鸾揉着眼睛摇头,“前些日子看天圣皇帝与君婼公主的起居注,天圣皇帝幼年曾为星相所害,登基后擅用星相筹谋,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元邕嗯一声唇覆了上来,“两天已是生不如死,等两年定活不成了。由此可见,做了和尚就得一心守持,万不可开荤破戒。”青鸾噗一声笑了,“你的轻功可飞檐走壁,夜里便不敢来吗?”元邕委屈着,“一个珍珠我已惹不起,还有凶神恶煞的金定。”青鸾笑道,“金定说,会帮着我们。”
元邕欣喜不已,“不愧是侠女,比珍珠爽利多了,这个二嫂我认定了。”青鸾待要说话,唔一声吞了回去,许久听到啪得一声响,青鸾小声道,“吓了一跳呢,险些将舌头咽回去。”元邕含着笑,“青鸾如今技艺大有长进。”
青鸾酡红了脸颊,“怀邕也是呢,之前总咬疼我。”元邕不满道,“胡说,我经验丰富。”青鸾吃吃得笑,元邕笑看着她,“青鸾,我觉得吧,我们今日话说得太多,事做得太好,不许说话了。再说话,我可要恣意妄为了……”
他本是存心逗趣,不想青鸾嗯了一声,“随你,就恣意妄为好了。”元邕愣了愣,唤一声青鸾,青鸾闭了眼重重点头,“怀邕不是说了?大石如床榻,你我与石头有缘。头胎若是儿子,小名就叫石头,头胎若是女儿,就叫小虫。”元邕愣愣听着,儿子,女儿,头胎,还从没想过,呆看着青鸾道,“好名字。”青鸾抿唇一笑,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元邕绽开笑容搂她入怀,“胆大包天的丫头,是我的丫头……”
一切静谧,只绿草轻舞树影微动,白云荡漾春阳渐浓,热烈得渲染出令人迷醉的春光。
☆、90. 夏至
那日珍珠登上山顶不见了青鸾与元邕,急得好一通寻找,并惊动了金定带着府兵前来搜山,一队人马忙到夕阳西下依然不见二人身影,正咬牙切齿的时候,元邕与青鸾肩并肩登上石阶来到寺院门外。
元邕辩称是山间迷了路,金定信了,指着元邕好一通嘲笑,珍珠却从二人衣衫的褶皱上猜到什么,狐疑看着青鸾微湿的鞋袜和略显凌乱的发辫,转了几圈笑问,“姑娘头上少了一支钗。”青鸾唬得看向元邕,元邕笑看着珍珠,“林中枝繁叶茂,被挂住头发丢了吧。”
珍珠没再说什么,只是从那日起便看得紧了,将金定撵回自己房中去睡,珍珠则在青鸾床边脚踏上垫一块毛毡守着。
静王消沉了几日后,又紧盯着元邕的大业,元邕白日里忙碌,夜里来过几次,在屋顶吹埙唱曲,只要他不进屋里,怎么折腾珍珠都不管,倒是招得金定爬上屋顶,纠缠着要与他切磋轻功。
一日元邕忍不住相思,四更天进了青鸾屋中,脚下被什么一绊,就听铃声大作,珍珠警觉坐了起来怒瞪着他,元邕落荒而逃,以后夜里再不敢有所行动。
青鸾趁着春日晴好,每日到东都各处闲逛,有时悄悄去郊外废弃的校场看看金定练兵,金定黑了许多,身形更加矫健,将两千多兵丁操练得虎虎生风,明钰也由白面书生变成了黑炭,一笑露两排白牙,忙前忙后给金定做副手,金定偶尔烦闷,明钰就与她赛马,一来二去,二人骑术都大有长进。金定总嚷嚷着要跟元邕赛马,说不求比过他,只求打个平手,平手就意味着这马术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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