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幅,第一幅是一个赤身的圆白胖大婴儿,坐在席上咧嘴笑着,嘴角垂涎,手臂双腿一个褶摞着一个褶,褶子中嵌着金手镯与银脚环,其上铃铛摇晃,似能听到叮当作响,第二幅是个总角幼儿,两个羊角上扎了红绳,浑身上下胖嘟嘟的,腮帮的肉挤着口鼻,手里挥舞着外衫,两条肥腿奋力奔跑,在花园中追逐蜻蜓,第三幅是一位英俊少年站在戏台前,手里拿一副银色代面,唇角上扬着含着落拓不羁的笑,青鸾不由想起那句话,金色为神银色为妖,再看第四幅,正是元邕出征那日的样子,身穿黑色盔甲骑在黑色骏马上,英武强悍如战神。
青鸾又倒着看回去,指着那个赤身圆胖婴儿,不置信问道,“难道是怀邕?他小时候胖成这样?”静王笑道,“傻乎乎的,胃口又好,可不就胖,后来长大了,看得多知道得多,再不复无忧无虑,就瘦下来了。”
青鸾捂着唇笑,静王又道,“是怀邕拜托的我,这小子说十分思念青鸾,求我给他画像,说一个生辰画一幅,我想了想,就记得他这四个模样,今日晨起刚刚画好。他还厚着脸皮嘱咐我画得瘦些。”青鸾嗤一声笑了出来,摩挲着那个胖婴孩,“多可爱。”静王一哂,指着第二幅的幼儿道,“刚进上书房就是这副模样,每次撺掇着太子欺负他,都要下很大决心。”
正说笑的时候,桑驿丞蹬蹬蹬冲了进来,指着静王道,“昨夜里你趁我醉酒唤我岳父,我当时糊涂了,就答应了,告诉你,不算数啊,金定吾儿不喜爱斯文的,就如打猎,她喜爱勇猛的豹子老虎,你这种小绵羊小白兔,她都懒得去瞧。”青鸾忙起身陪笑道,“桑大人有话坐下慢慢说。”桑驿丞指指她,“是不是青鸾给金定做的媒?当初我可是将金定托付给青鸾的,青鸾怎忍心如此对她?”
静王抿一下唇拱手道, “桑大人,与青鸾无关,也请桑大人放心,我命不久矣,不会纠缠金定太久。”桑驿丞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既然如此,更不该招惹金定。”
青鸾在旁急得跺脚,看向暴跳如雷的桑驿丞大叫一声桑大人,大声说道,“不是静王招惹金定,是金定招惹静王,桑大人也知道金定的脾气,就喜欢香喷喷好看的男人,静王又好看又香,金定一见喜爱并纠缠不放。”桑驿丞愣了愣,“是啊,金定确实是这样的脾气。”
青鸾点点头,“是以呢,桑老伯不要来这儿胡闹,有空闲带着桑家伯母在东都到处走走,一切等金定凯旋回来再说,可好?”桑驿丞扭一下脖子,“我家夫人跟青鸾说的一样,那,就等金定回来。”说着话又指指静王,“别以为你是王爷,就能逼迫我儿金定,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怕。”
静王拱手说不敢,桑驿丞哼一声,蹬蹬蹬走了,青鸾唤一声二哥,“天无绝人之路。”静王默然卷了画轴递了过来,笑看着青鸾道,“我乏了,青鸾回去看画吧。”青鸾接过去,想说什么终是无言。
回到同文馆给南星去信,恳请他转告太国师,自己与元邕的亲事定于腊月二十三日。到时候亲事成与不成,先将太国师骗来东都再说。
☆、109. 番外(3)
八月初一天上无月,元邕巡视大营后回到军帐已是深夜,拨亮灯烛在灯下看着地图,琢磨近日战事。
帐帘被掀起带进一阵冷风,元邕抬眸看过去,金定蹬蹬蹬走了进来,瞧着他张了张口却未说出话来,元邕笑道:“怎么?金定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
金定咬一下唇,“你今日会给青鸾写信吗?”元邕目光又转回地图上,“前日刚写过,今日不得空,我跟青鸾你说好了,五日一封书信。我每每等不到五日,顶多三日,得空就写。”金定又咬一下唇,“王爷还是写吧,今日写了中秋正好收到,本来定好中秋成亲的,青鸾虽性子坚韧,可每逢过节就分外脆弱,总躲起来偷偷得哭。”
元邕心中拧了一下,“我知道,前日都一并写了。今夜要连夜制定作战方略,这样,我明日再写。”金定不动,“必须今日写。”
元邕皱了眉头,金定搓一下手:“王爷也知道,青鸾的性情豁达,没人招她她就不会伤心难过,她总是会想一些快乐的事。我想着,青鸾收到王爷的信,看王爷又苦又累又相思,难免郁结,为了让青鸾高兴,王爷的信,我都给扣下了。”
啪得一声,元邕掌击在案上,咬牙切齿道,“桑金定,如此说来,这些日子爷的书信青鸾一封都没收到。”金定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呢,我没有看,都留着呢,等到凯旋,一定带给青鸾,证明王爷清白。”
元邕气得额角生疼,“桑金定,爷终日忙碌,吃饭囫囵下咽,走路小跑步,夜里睡觉从未超过三个时辰,即便如此,爷也会抽出功夫给青鸾去信,你可知道,青鸾收不到爷的信,她一样会伤心。”金定笃定摇头,“不会,青鸾会为王爷着想,会为王爷找借口找理由的,我比王爷更知道青鸾。”
元邕瞪着她,金定忙道,“王爷有这功夫跟我置气,不如抓紧给青鸾写信,也许,青鸾会因王爷突如其来的信破涕为笑。”元邕摆摆手,“爷气得头晕,不知该写些什么。”金定又道,“我也没给静王写过一个字,怕他忧思多虑,对身子不好。这下,王爷心里可舒服些?”
元邕胸膛起伏着,“不舒服,你不写那是你的事。青鸾如今都封王妃了,我们是没拜堂的夫妻,你与二哥不过是告个别,抱了抱亲了亲,你好意思写信吗?”金定两手叉了腰,“怎么不算?我都给他承诺了,告诉你,你二哥天天给我画画。”元邕嗤一声,“哄孩子呢那是。你和二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金定指指他,猛然深吸一口气,“姓元的,我也不耐烦跟你打嘴仗,总之,今夜里你一定要给青鸾写信。”
金定说着话疾步走了,元邕在帐中转了两圈,就听有军士在外小声禀报,“石元帅请王爷前往帅帐。”元邕嗯一声,拿过一张素笺提笔就写,只拣重要的写,皇上召他回去,他执意不归,欠青鸾一个解释,多日没有一封书信,也该解释,是以他写到:战事正酣,若此时离开,势必令将士们寒心,待到得胜再回。青鸾知我,我亦知青鸾,两情长久,今日食言,只为日后能朝朝暮暮。
军士又在帐外相催,元邕喊一声,“穿件衣裳就走。”看着寥寥几行字,翻过背面画一副青鸾的小像,摩挲一下她的眉眼,将信笺折起,出门交给军士吩咐道,“嘱咐好信使,中秋节一早送到同文馆。”
匆匆进了帅帐,金定已在,瞧见他进来问道,“信可写好了?”元邕虎着脸没理她,石元帅眼睛没离开地图,说一声王爷请坐。
商讨期间,元邕有意与金定做对,但凡金定提出的,他都竭力予以反驳,金定有些气,指着他道,“怀王爷,战争非儿戏,勿要公报私仇。”元邕抱臂靠着椅子,“爷没有公报私仇,是金定今夜里变笨了,提出的战略都不妥,你以为,也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金定跳了起来,元邕往后一躲,“想打人吗?追上爷再说。”说着话跳到了椅背上,金定扑了个空,旋身又扑了过来,元邕上跃,手臂攀着房梁瞧着金定,石元帅忍无可忍,抬头瞧着元邕道,“金定是女娃娃,王爷不让着她就罢了,怎么还故意欺负?”
元邕对石元帅素来敬重,闻言忙从房梁跃下,金定瞧他一眼,坐回去得意地笑,元邕气不过对石元帅说道,“金定将我给我的王妃写的书信全藏了起来,石元帅给评评理。”石元帅嗯了一声,“本帅也未给玉奴写过信,于将士家眷而言,收不到任何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金定更加得意,冲着元邕揶揄得笑,元邕心想,那是你们不会写,爷给青鸾的书信,充满情趣,除了甜言蜜语,有对过往的回忆,还有对以后的向往,青鸾看了保准心花怒放,青鸾也不象你们,害怕收到不好的消息,因为她知道,爷一定会平安回到她身边去。
元邕今夜闹了脾气,虽碍着石元帅颜面,没有再出言与金定做对,却心不在焉魂游天外,石元帅回头瞧瞧漏壶,“今夜就到此,明日另行相商。”元邕如蒙大赦起身出了帅帐,石元帅看一眼金定,“藏了别人的信,可是不对。”
金定也不敢反驳石元帅,恭敬说是,出了帅帐不见元邕人影,路过他军帐外,但见灯火通明,金定拍一下额头,难道我做错了?要不?明日将信一并寄给青鸾?
元邕在灯下提笔给青鸾写一封长信,方消了气,草草洗漱过来到床前,将青鸾的肚兜覆在枕上,脸埋在枕间睡了过去。
次日将信交给了金定,咬牙道,“都交给金定一并保管,别偷看啊,也别弄丢了,人在信在。”金定扑闪着眼,“要不……”元邕摆摆手,“维持原样就好,省得一朝改变,徒惹青鸾揣测。”金定搓着手,“我跟青鸾去信认个错。”元邕摇头,“桑金定,勿要节外生枝。”
金定歪头瞧着元邕背影,摸了摸鼻子,觉得似乎有些理亏,追着元邕问道,“你说,青鸾知道了,可会怪我?”元邕回过头,“你这样做的时候,可否对自己有过这样一问?”金定挠着头,“这样,你可以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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