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自然痛快应下,她了解从嘉,知道从嘉向往着心灵相通的爱情,是以从嘉的妻子得与从嘉相知,又得在朝堂上大有作为,这样的人实在难找。
青鸾琢磨着从嘉的亲事,伸手握一下他手,“从嘉之前是不愿,可如今,非不愿也乃不能也,草莽皇帝古来有之,谁说满腹经纶才能做皇帝?从嘉别放在心上。”
从嘉嗯一声,青鸾握过的地方很温暖,连带着心里也暖暖的。
☆、10. 试探
青鸾半敛着眼眸,文静恭顺跪坐着,回话时柔和婉转,对贺先生十分尊敬,礼运篇背诵如流水,只是疑惑颇多,问题稀奇古怪,好在贺先生解答精妙,令青鸾喜出望外,午后先生回去小憩,青鸾笑对从嘉道:“老先生学问很好,但见解刻板守旧,贺先生不同,灵活机变切中时弊,从嘉,我很满意。”
从嘉与先生对弈,不过盏茶就输了,耷拉着头哀叹道,“青鸾,这《棋经十三篇》,我就是看到白头也赢不了先生。”青鸾跪坐到他身旁,笑着拈起黑白子,拼一只蛐蛐,从嘉忍不住笑了,头一歪枕在青鸾肩头,“我也要午后小憩。”
青鸾说一声好,任由他枕着,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想着贺先生刚刚的解惑,越想越有深意,如美妙乐音,可绕梁三日不绝,得遇良师,乃是人生一大幸事,青鸾笑了。
贺先生进了院子,听到两个小黄门低声道,“无匾院确实不太尊重,鸾郡主吩咐了,叫做西院,西席先生的院子,简洁直白,很好。”贺先生挑一下眉,这郡主,为何去了疑心?进屋歪在竹席上靠着大迎枕,姿势无比舒坦,唤一声琴心道:“琴心说得对,贺伯安堂堂大儒,不会捉弄人,吩咐你的事,先不用做了。”
琴心看一眼指甲缝里洗不掉的泥巴,敢怒不敢言,上前在冰盆中加了冰块,金猊中添了驱蚊香,放下竹帘退出来,隔帘瞧着先生,四仰八叉仰面睡着,再无半分斯文风度,眨眼功夫睡得熟了。
皇后来到东宫书房外,隔窗瞧着一双小儿女,从嘉头枕着青鸾的肩,眉目舒展睡得正香,青鸾粉颈低垂,含笑拈一颗棋子,身侧梅瓶中荷花开得娇艳,映衬着眉目如画的脸,皇后不由抿了唇笑。
从嘉睡得沉了,头忽然一滑,青鸾忙伸手托稳了,抬眸瞧见窗外的人影,扶从嘉躺在席上,轻手轻脚出来拜见,皇后携了她手笑问,“新来的贺先生,青鸾可满意吗?”青鸾点头笑道,“不愧博学鸿儒,青鸾十分满意。不过,从嘉不擅棋,先生为何让从嘉研习棋经?”
皇后拉着她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我与贺先生谈起从嘉,贺先生言道,从嘉太子擅长的诗词曲赋可无师自通,不用教授,背诵文章呢易发头风,如此便学棋吧,从嘉太子性子纯善,学棋可多些盘算谋略。我觉得甚是有理。青鸾觉得如何?”
青鸾点头说有理,皇后声音压低了些,“有一事,皇上与我不知该如何与从嘉去说,想来想去告诉青鸾,青鸾斟酌时机说于从嘉。”青鸾点了点头,皇后迟疑一下,“从嘉有两个妹妹,乃是皇上与其他女子所生,一直秘密养在都城外别宫,如今年纪渐长,我想着,也该回宫册封,有了名分才好议亲。”
那日她晕厥后,皇上请了国师进宫,国师把过脉后摇头:“平心静气悉心调养,可续命两年。”
国师走后,皇上腿一软在床边蹲下身去,手抓着她手,眼泪落了下来:“茵茵被国事所累,是朕害了茵茵。可是茵茵,当年是你的侍女趁着朕酒后,冒充茵茵勾引朕,朕心中愧对茵茵,可是茵茵竟毫不妒忌,朕觉得茵茵不在意朕,便赌气幸了另一位侍女,茵茵依然没有妒忌,茵茵当年是被迫与朕成亲,朕心中的疑惑如野草疯长,朕以为有长长的一辈子跟你闹别扭,荒唐事一桩接着一桩……”
皇上说不下去,失声痛哭,皇后握着他手,陪嫁进宫的两位侍女先后有孕,她到底不忍伤她们性命,移送到别宫,生的是公主,也就留下了,后来的几个再没有手软,每除去一个,皇上总要跟她别扭一阵,两年前那次更甚,索性避居不理朝政,她以为皇上只是心疼佳人舍不下子嗣,却是因为她不妒忌吗?是啊,自己为何从不妒忌皇上与别的女子亲近?皇后想不明白,握住皇上的手笑道:
“我跟皇上说过,我的母亲和外祖母都年不过三十,我已是赚了,这些年,我拼了命尽力去做能做的,朝堂上后宫中,没有遗憾。还有两年,可为从嘉安排日后,老天待我已是不薄。与皇上,还有两年的时光。”
皇上埋头在她怀中:“茵茵心中有没有朕,朕不在意了,这两年,朕要给茵茵最好的。”
夫妻二人重归于好,皇上重新上朝,下朝后安心陪着皇后,皇后如今清闲,提起要将两位公主接回宫中,皇上只说随你。
皇后笑着,这样清闲安适的日子,反倒叫她生了留恋。青鸾愣愣看着皇后,“咱们大昭国,不是一夫一妻的吗?”皇后笑笑,抚一下她鬓角,叹息道,“傻孩子,有些时候,与从嘉一样傻。”
青鸾犹是不解,皇上抚着她手,“从嘉知道有两个妹妹,该是高兴的吧。”青鸾笑道,“每次与我前往无为寺,看到我与瓒亲密,从嘉羡慕不已,总说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送走皇后进书房看从嘉醒了,青鸾没有过多斟酌,为他散了发重新梳理,一边梳理着一边提起两位公主,从嘉兴奋得扭头,青鸾冷不防,梳齿勾住他头发,突然就生气了,摁住从嘉脖子恼道:“梳头的时候,怎么能乱动呢?”
从嘉乖乖缩着脖子,青鸾将纠缠的头发仔细解开,看着手中玉梳,没有断发更没有血迹,松口气笑道:“好了,没事了。”
从嘉依然不敢动,青鸾拿玉簪将他头发束好,转到他面前,手托着他脸端详,从嘉小心翼翼:“青鸾,能动了吗?”
青鸾嗯一声,从嘉松一口气伸个懒腰舒展筋骨,“怎么突然就恼了?吓我一跳。”青鸾到书案前拿起笔,“怕扯断了头发,你疼。”从嘉瞧着她笑了一会儿方道,“原来我有两个妹妹,定是漂亮乖巧的,夜里去催着母后,早日让她们回宫。”
青鸾说一声好,提笔写字,从嘉也坐下去捧起棋经,写好一幅字,先生踱步而进,青鸾听到脚步声,笔搁在笔架上,抬头看着先生,先生一甩衣摆坐了下去,带起一阵薄荷香气,青鸾笑道:“先生,原来大昭国,果真是有两位公主的。”
先生尚未坐稳,闻言身子晃了一下,险些趴在席上,稳了身形看向青鸾,青鸾依然笑着:“两位公主是大昭国的秘密,只有皇上与皇后知道,先生如何得知?”
先生掸一掸衣袍下摆:“我当日只是随口一说,既然真有,只不过是巧合罢了。”青鸾哦一声,分明是不相信,先生轻咳一声正色道,“无信任不成师徒,大昭皇后何其英明,自然要验明正身,才让我来教导太子,鸾郡主的聪慧,当用在读书上。”
先生一反温和,颇有些疾言厉色,青鸾没再说话,埋头写着字心想,我只怀疑他别有用心,从未怀疑过他是假冒的,他却强调皇后娘娘已验明正身,想到马车顶上绿衣少年的一双眼,再看看先生的眼,青鸾微微抿一下唇。
先生安静捧一卷书,却半天没翻动一页,从嘉看一会儿棋经,看一眼青鸾,又看一眼先生。
夜里从嘉来了西院,笑对先生道,“以后还请还请先生和气对待青鸾。今日先生严厉,青鸾受委屈,我心里不是滋味,”先生了然一笑,就是心疼了呗,我也未将她如何呀,为了她,这从嘉竟端起了太子的架子,有意思。
等着先生郑重答应了,从嘉方出了西院,唤一声无诗,无诗是从嘉近侍,机灵聪明,从嘉只要鼻子里哼一声,他眨眼间就会过来,今日却不见人影,另一个小黄门禀道:“启禀太子殿下,鸾郡主召了无诗过去。”
回了寝殿待无诗回来,从嘉笑问道,“青鸾召你何事?”无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八颗牙齿,“明日初一,鸾郡主嘱咐我备好前往云台山的马车。”
从嘉了然而笑,知道青鸾太想瓒了,是以心急。
无诗看太子殿下歇下,伸一下舌头做个鬼脸,心说抱歉啊太子殿下,小人得了鸾郡主吩咐说了假话。
鸾郡主嘱咐的是,明日初一她与太子殿下不在宫中,贺先生闲来无事,自会出去走走,让无诗带人尾随,且看看贺先生去往何处,都见些什么人说些什么话,然后详细禀报。鸾郡主另外嘱咐了,派几个得力的人暗中观察贺先生,以后只要他出门,随时盯着。
他也问了,日常起居可要盯着吗?青鸾笑着摇头,无诗琢磨着笑道,“小人懂了,若他有秘密,在我们眼皮底下自会小心提防,只有离了我们,才会原形毕露。”青鸾笑笑摆手道,“去吧。”
次日无为寺外平台上,青鸾一见着南星,便问起殷朝的贺先生,南星指向寺内:“天刚亮就来了,正在寺内与国师品茗。”
……
☆、11. 端倪
无为寺新来几位小沙弥,与瓒一般年纪,瓒有了玩伴,不再孤寂畏怯,与青鸾分别的时候罕见得没有哭,扬着小手笑眯眯说阿姊慢走,青鸾欣慰而笑,感激看向南星,南星叉手站在瓒身旁,敛眸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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