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点在殷姨娘心口,是啊,若是还没踏上这一步就先得罪了金陵贵妇,只怕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了。
可是……她斜睨着陆令萱,就这样放过这个眼中钉,也委实太难……
正在犹豫间,陆令萱用手绢按着额角,缓缓上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殷姨娘,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诚然很讨厌你。与其两看两相厌,不如我成全你,只要我娘的丧事办得让我满意,你与我爹许下的那桩婚约我便应了!”
“令萱!”慕云歌大急,立即去拽她的手。
陆令萱轻而坚定地推开她,回眸看了她一眼:“云歌,你帮不了我的。”
她的眼神让慕云歌心惊,那双漂亮的眸子透着看破一切的清亮,深沉的绝望又是那般明显,决然、伤心都混杂其中,触目惊心。
“真的?”殷姨娘却是大喜,追着确认了一遍:“你不会是想要骗我吧?”
陆令萱淡漠地看着她,手指紧紧绞着手绢:“我要我娘风光大葬,一应事务由我亲自操持,包括道场请什么人、做几场都由我决定,因为我实在害怕由你经手的葬礼会让我娘永不超生。殷姨娘,我要你按照妾室该有的礼仪参加我娘的葬礼,否则……就算你有本事把我弄上花轿,我也有本事让这桩喜事变成陆家的丧事,你不但讨不来好,还会惹火烧身!你也知道我爹最没有耐心了,又喜欢迁怒,到时候……”
殷姨娘本是心花怒放,听到后面越发不是滋味,可陆令萱说的都是实话,她还真担心陆令萱不顾一切犯浑起来,自己也会跟着遭殃。
她悻悻地点头:“好吧,不过让我给那个贱……给你娘跪灵,你想都别想!”
“就算你想跪,我也不会准许的。”陆令萱深深吸了口气:“我怕我娘在天上看见,觉得你脏了她的灵堂!”
“你!”殷姨娘给她几句话噎得面色通红,忍不住又想给她颜色看看,可陆令萱终于肯配合这桩婚事,想想以后再也不用看她的脸色,除掉心头大患不说,还能跟淮南王爷的三个质子搭上关系,心中总是喜悦的,当即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吩咐了丫头几句,甩手就走。
她一走,陆令萱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般,软软瘫靠在慕云歌身上。
慕云歌和佩欣扶着她坐在床沿,她便扭过头拉着陆夫人的手落泪。
“令萱,你再等等,我会想到办法帮你推掉那桩婚事的。”慕云歌搂着她的肩膀:“我绝不会让你嫁娶给那个虐待狂做妾室。”
“云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陆令萱抽了抽鼻子,抬起头勉强笑了一笑,通红的眼睛满是感激和真诚:“想不到在我落难之际,身边围绕的不是以往那些花言巧语的人,而是你这个对头……以前我很是对不住你,你能不计前嫌这般对我,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面了,幸好还来得及跟你说句谢谢,令萱今生能结交你这个朋友,何其有幸!”
她看着慕云歌紧蹙的眉头,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为了今日慕云歌不惜一切维护的恩情,将来如果有机会,她定会拼尽了全力报答!
可想想那个魏三公子,她自己的命数尚且希望全无,只怕是没有机会的了……
她说完这些,不等慕云歌回话,便别开头去,淡淡道:“云歌,你先回去吧,我想多陪陪我娘……”
慕云歌默然地看着她的侧影,心中惘然而疼惜,可也终于无能为力,只能带着佩欣慢慢退出来,跟肖氏汇合。
肖氏有了身孕,不宜劳累,人到心意到便是尽了礼数,又呆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回府路上,母女两个谈起陆老爷的凉薄和殷姨娘的苛刻,都摇头唏嘘。
陆老爷跟慕之召对比,肖氏越发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就是在慕家姨娘横行时,慕之召也未曾薄带过她,更别提如今夫妻两心心相印的幸福。尤其是在慕家门口看到拎着灯笼踮脚张望的慕之召,整颗心都是满满的。
如此一晃,七天就过去了,陆夫人的丧礼办得很是隆重,出殡那日,陆令萱亲自扶棺而行,送陆夫人葬到陆家祖坟,一时传为金陵孝女典范。
但慕云歌知道,陆夫人所得的一切都是陆令萱争来的,隐藏在这桩丧礼之后的辛酸齿寒,只有她和陆令萱明白,陆令萱身在其中,体会更是寒彻骨头。
慕云歌只在吊唁那日见过她一次,这些天呆在家里,一直没跟陆令萱会面。
到了四月二十八这日,不好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了……
题外话:有看文的宝贝说所有男人都拜倒在我家云歌脚下那是误解,云歌又不是万人迷,有人喜欢可也有人恨得牙痒痒捏~~
第二卷 京都难安 第204章 令萱出嫁,姨娘离开
四月二十八并不是一个好天气,连绵细雨已接连下了五天,到这一日忽转为瓢泼大雨,金陵城内几乎人人闭门不出,连往日里最闹腾的小贩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避雨,繁华退去,只余一片旖旎烟雨。
佩欣从两天前就开始咳嗽,慕云歌给开了药方,连吃了两日才稍微见好,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佩英跟她姐妹情深,体念佩欣病中嘴里发苦,特意撑了油纸伞到四方街去买她最喜欢的红豆米糕。
她从早晨出门,到了午时才回来,一进听风筑就拖去蓑衣,将怀里尚且还热着的红豆米糕给佩欣送去,转而就去敲慕云歌的门。
“小姐,”她进来时,慕云歌刚从书院回来不久,正在佩莲的伺候下更衣挽发,佩英一边帮着慕云歌整理衣服,一边低声说:“奴婢今早从陆家门前走过,瞧见陆家一面撤下白布,一面挂上红布,大箱大箱的彩礼抬进了陆家。令萱小姐坐在前厅,容颜很憔悴,奴婢看着像是几晚上没睡了。”
“是魏云逸来提亲了?”慕云歌垂下眼眸,低低叹了口气:“令萱竟真的答应了。”
佩英道:“奴婢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是陆夫人还没出殡之前,陆家就派人回了京城那边,这才出了头七,就赶着日子来求娶了。”
屋外雨声哗哗,佩英淋得半身湿透,面容有些苍白,眸色黯淡:“陆老爷薄情至此,真是让人心寒。奴婢在陆家门前徘徊了片刻,就听下人们议论纷纷,个个义愤填膺。”
“他们都说了什么?”慕云歌回头,眸中一抹寒光闪过。
陆令萱以前跋扈,后来落难之后,下人们也没少落井下石,可陆夫人病重时她衣不解带地伺候,更被姨娘百般欺凌,谁的心又不是肉长的呢?虽然暗暗同情陆令萱,碍于陆老爷和殷姨娘,谁也不敢张口为陆令萱讨个公道,如今连下人都忍不住议论,真不知陆家在这期间又发生了多少事?
佩英道:“陆夫人头七未过,殷姨娘就将她的遗物都丢到了杂院里,自己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陆老爷更是过分,只因为陆家小少爷说喜欢令萱小姐门前的杏树,他便勒令令萱小姐住到阴冷的西院去,将地方挪出来给小少爷。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慕云歌听得怒火燃烧,拼命压制住了。
佩英看了看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听说,殷姨娘怕陆小姐嫁过去得了魏公子的宠爱,竟叫人到西院去,想……想毁掉陆小姐的清白,好教魏公子嫌弃她。”
慕云歌身侧的拳头紧紧握成拳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令萱逃过了吗?”
“老天庇佑,那天晚上令萱小姐去了陆夫人灵前,屋子里只有丫头一人。”佩英说到这里,忍不住掉下泪来,断断续续地抽泣:“小姐,咱们想个法子帮帮令萱小姐吧?陆家现在不是她的家,是虎狼之地,她在那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殷姨娘永远不死心,陆令萱在陆家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只怕等不到出嫁便会夭亡……
慕云歌看着银线一样的水珠,心思沉如铅石,好半天才悠悠开口:“令萱的婚礼是在哪天?”
“就在后天。”佩英抹了抹眼泪,叹气:“小姐糊涂了么?哪有什么婚礼,陆小姐是给人做妾,按照礼制,是没资格走礼仪规程的。拜别了父母,直接就上花轿,抬进魏三公子府邸的侧门。”
堂堂陆府嫡女,却要给人做妾,连大红的嫁衣都没资格穿……
光是想想这些,佩英就觉得很是凄凉。
慕云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内心激荡的情绪,才对佩英说:“佩欣病了,有些事情须得你来操办,你认识她的堂哥吧?”
“奴婢认得。”佩英点头。
慕云歌阴寒的目光落在陆府方向,既然当初决定要结交陆令萱这个朋友,有些事情她就绝不能袖手旁观。陆令萱选择了自己的路,她能做的很有限:“你去告诉宋刚,让他像个法子,务必在一天之内,将陆家苛待令萱的事情宣扬得沸沸扬扬!”
佩英面有疑惑,略略思考,就露出了轻松的神色,猛地点头,重新穿上蓑衣离去。
宋刚办事素来妥当,到了傍晚,磅礴大雨稍有停滞,关于陆令萱被虐待的传闻已是人尽皆知。
殷姨娘本打算出门一趟,去相熟的布坊拿匹好布赶制后日要用的衣服,怎料一出门便被千夫所指,气急败坏地缩回了陆家。
陆老爷是按提巡抚使,进来公务繁忙,一整天都在巡抚衙门办公,等出得衙门来,迎面就被丢了一兜烂白菜,人人指着他的鼻尖痛骂不说,更被宋亚明请去了提巡司做客,出来时灰头土脸,连精神都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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