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生辰小宴,众千金开心而来败兴而归,也没兴趣再留,纷纷告辞离开,整个衙门就剩王复之、慕之召、慕云歌、唐临沂和一众官差、丫头。
王复之走下主座,对慕之召拱了拱手,瞟了被官差押着的沉静玉一眼,便道:“慕大人,誉王殿下既让你发落此人,下官本不该多言,可你素来仁慈,本官有一句话还是想要告诫于你。慕家之所以有这些祸事,根源还是在于慕大人等人持身甚柔,不能立威于外,才让贼人一欺再欺。沉静玉虽为一介女流,可其心可诛,慕大人切勿再念旧情,心慈手软!”
“多谢王大人。”慕之召忙还礼,又问道:“若是王大人来判,会判什么刑罚?”
王复之冷笑一声:“不是斩刑,至少也要杖责过百!”
沉静玉乍听刑罚如此之重,唇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眸子无光地看向慕之召。她虽已抱了必死之心,可听要死得如此惨烈,不免又心悸害怕,忍不住想要求饶。但最终她还是紧咬了嘴唇,什么都没说。
不,就算是死,她也绝不要在慕云歌跟前服软祈饶!
就算是死,她也绝不凄惨给毫不怜惜她的人看!
慕云歌一直在盯着她的脸,用沉静玉最为厌弃的怜悯的表情和眼神紧紧盯着她,嘴角的笑容极淡,几乎分辨不出来。
慕之召是不愿意轻饶沉静玉的,想也不想就说:“既然如此,那便判斩刑吧!”
“是!”王复之见他不计前嫌,采纳了自己的建议,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如今已过了春斩,那就由下官收押入狱,等着秋后问刑吧。慕大人,按照惯例,春后判刑的罪人都要先行杖刑,你看多少合适?”
慕之召看向唐临沂,他知道这位先生不仅武功好,才学亦不差,多半知道个度,想先求个意见。
唐临沂淡淡笑道:“大魏律法,构陷罪按照轻重,可量刑三十杖到八十杖。”
“王大人,有劳你的手下辛苦,先赏她三十杖吧!”慕之召说完,便转向唐临沂:“唐先生今日受了委屈,同我一道坐车回府歇息吧?”
唐临沂道了声谢,跟着他一同出门。
慕云歌却笑着上前,低声说:“爹,女儿有些话想同她说,一会儿再回去。”
慕之召蹙眉道:“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还是答应了。
既然慕云歌要监刑,王复之也不必费这个心思了,命令属下公事公办,便亲自送慕之召出门,回来后也不再回县衙,直接转去了县衙后院。整个衙门除了行刑的衙役,就剩下慕云歌和佩欣、佩英三人。
沉静玉被人压在木凳上,双手捆绑在凳子脚,既不能挣扎也不能对慕云歌动手,只能用愤恨地目光锁着慕云歌。
“我知道你不甘心,”慕云歌含笑蹲下来与她平视,极尽嘲讽地看着她:“可不甘心又能怎样?输了,就是输了,从一开始你就该认命!”
“认命?”沉静玉面容扭曲:“慕云歌,你不要你太得意,我活不下去,你也没有好日子过。相思蛊毒很快就会发作,我至少还能死个痛快,而你,就只能慢慢忍受相思蚀骨的痛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云歌掏出脖子上挂着的坠子,只见琥珀底部,蛰伏的小虫子变成了一对,相思蛊毒已自行穿透琥珀到了相见欢蛊毒身边。
她在沉静玉的眼前轻轻晃动着坠子,引得沉静玉的目光随着坠子打转,才笑着说:“佩蓉有没有告诉你,相思虽然无药可解,可蛊毒相克,相见欢正是相思的克星?”
“不可能!不可能!”沉静玉到如今还尚且保持着最后一丝骄傲和镇定,就是笃定她死了慕云歌也得陪葬,自己只赚不赔,忽然知道自己稳操的胜券原来不过是泡沫,所有的心防轰然崩塌,她在凳子上用力挣扎,侧摔在地上依旧努力想站起来,血红双眸恶狠狠地瞪着慕云歌,不相信地用力咆哮:“你撒谎,你明明摸了玉笛,我明明看到相思蛊毒钻进了你的手指尖,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慕云歌站起身,弹了弹自己崭新的衣袖,目光淡然地道:“真是可惜,你注定永不能如愿了。”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她漠然转开目光,含着一丝笑,往行刑的两位官差手里塞了张银票,才道:“有劳两位大哥啦!”
两个官差斜眼见银票的面额,又被她暖意洋洋的目光笼罩,浑身好像充满了力气,其中一个一把将沉静玉捞了起来,扶好凳子,不等她再次挣扎,棍棒已毫不容情地落在沉静玉的屁股上。沉静玉一声惨叫,十指痛得几乎嵌进了木凳里,姣好面容狰狞变形,人样俱毁。
慕云歌再不看她,领着佩欣和佩英从容离去,走得远了,还能听见身后沉静玉撕心裂肺的咒骂。
“慕云歌,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慕云歌,你不得好死!”
第二卷 京都难安 第202章 陆府丧事,姨娘来欺
身后恶毒的咒骂对慕云歌毫无影响,她领着丫头扬长而去,留给沉静玉一个高挑、雍容的背影……
回到听风筑,唐临沂早已等在这里,她心中欢喜,紧走两步上前拉住唐临沂的袖子:“师父,你怎样?”
“无妨。”唐临沂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摇头笑道:“刚才出衙门的时候,萧翊想借机跟我搭话,不过你爹陪着我,他倒没有机会。我猜,等晚上的时候他一定还会过来。”说着,唐临沂的表情突转冷漠:“他想替他的好师兄唐叶来求证,可惜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证实的答案。唐叶……不配知道真相!”
“师父……”慕云歌看着对什么都淡漠的师父忽然露出这样的神色,心微微一颤:“莫非你在公堂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唐临沂哼了一声,既没否认,也没赞同。
慕云歌捂住嘴巴,立即将他拖到了屋子里,用眼神示意佩欣守着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师父,你真的是唐叶的儿子?”
江湖上的事情她并不十分清楚,虽然知道确实有唐叶这个人,可还真是不了解这段往事。本来跟唐临沂说好的,唐临沂负责将自己的身世漏洞打理妥当,而她则是跟魏时配合,周全解决沉静玉以除夕夜的事情刁难他,并防备魏善至的插手。她还以为师父是凭着强大的实力编成的谎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唐临沂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眸圆圆睁着,又忍俊不禁:“我不是。”
“那萧翊他怎么还会……”慕云歌不懂,若真是假的,萧翊哪会这么上心,且光看师父的长相,说他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儿子谁都会信的。
唐临沂捧着杯热茶,热茶在他掌心慢慢转动,他也不急着喝,目光悠远地落在窗外。
这夜大约是预感到不平静,无月无星,凉风依旧隐隐透骨,黑暗里好像藏着什么,带着风雨欲来的可怖。
茶的热气都已散尽,唐临沂才结束了长远的回忆,声音飘渺如丝:“我不是唐叶的儿子,云娆……其实是我的师父。师父跟唐叶确有一个儿子,他是我的师兄,可惜师兄在胎中就受了震动,生来体弱多病,未曾活到五岁就夭折了。那个玉佩是师兄的遗物,后来师父亡故时转交给了我,我才知道这段往事。唐叶负师父良多,师父临终时切切嘱咐我,切勿让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存在。”
他转过头来,目光定定地落在慕云歌脸上:“师父还说,如果唐叶知道她有孩子,他绝不会让孩子活着。因为师父的孩子是他一生的耻辱——当然,他认为是他一生的耻辱!”
“我不明白。”慕云歌越发糊涂。
看萧翊的反应,显然人人都不知道云娆离开时身怀六甲,可唐叶是云娆的丈夫,他也不知道吗?
唐临沂叹了口气:“师父年幼时就闻名于江湖,及笄之后便嫁给了唐叶。只可惜错信了唐叶,累得半生逃亡、隐姓埋名,最终亦不得善终。云歌,这些本是跟你没有关系的事情,你不必为我担忧。唐叶不向我发难最好,若他有所异动……”
他指尖稍稍用力,茶杯砰然碎裂,茶水瞬间淋湿了他的手掌,他的语气蓦然森寒凛冽:“那就别怪我不遵师父遗嘱,不惜一切为师父讨回公道了!”
慕云歌总算松了口气,她真怕唐临沂会念着旧情坐以待毙。
想了想,她又道:“萧翊说不定已等在了师父的院子里,不如云歌跟你同去?”
“不必。”唐临沂摆了摆手:“我有自信能应付得了他。”
慕云歌仍是执着地摇了摇头:“师父,云歌知道你能解决,可再怎样,也不能彻彻底底撇清了跟唐叶的关系,否则就是自己招认了自己的身份确是假的,到时候唐叶狗急跳墙,师父就必然会陷入险境!”
“好吧。”唐临沂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两人结伴同去,心中都有满腹心事,谁都没开口。
其实慕云歌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唐临沂,比如他真的是在金陵长大的吗?那个小楼是怎么回事?事情是不是没他说的那样简单轻松?
可她也知道,唐临沂的秘密不止一个,他若真愿意让自己知道,就不会等自己发问,定会主动告诉她。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而又轻地回响。就在这时,金陵的地面仿佛抖动了一下,耳朵同时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闷响。第一声刚止住,第二声又响起,接着是第三声。
“是地炮。”唐临沂一直在侧耳倾听,第三声响过之后,等了片刻再无动静,他才低低地说:“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有人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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