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傅瞪了她一眼,刚想把这幅画扔掉,溶月按住他的手,“外祖父,等一下。”
“怎么了?”谢太傅狐疑地看向她。
溶月灵动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我有主意。”说着,拿起画笔蘸了蘸墨,在画纸上勾勒起来。
过了一会,她放下画笔,吹了口气,欢快道,“好了!”
谢太傅半信半疑地凑了上去,突然眼睛发亮,拿起画纸左右端详,一脸喜色。“月丫头,你真是个天才!”
那画纸上被画花的那一笔,被溶月增添了几笔,变成了一条跃出水面的鱼,给整幅画面都增添了不少灵动和生气。
“那是。”溶月得意地昂了昂下巴,“我可是师从京城第一才女的。”
“第一才女也是我教的。”谢太傅喜滋滋了唤了小厮进来,“将这画给我拿去裱好再送来。”
他在溶月面前坐下,“你方才那一笔立意的确非常高明,只是下笔还有些不够果断,显得略微拖泥带水,过来,外祖父教你怎么用墨。”一提到作画,谢太傅立马变得认真起来。
爷孙俩切磋了一会方才歇下来。
溶月吃着桂花糕四处打量着,前世她也常来外祖父书房,脑海中的记忆同眼前的景象重合起来,一时间有些唏嘘。
突然,她的眼神落在墙角处挂着的一副画上。
谢太傅见她眼神定住,也看了过去。
“这幅画是我当年还是太子太傅时作的,如今看来,又是不同的心境啊。”谢太傅叹道。
溶月看的却不是画,她的目光流连在画的右下角所写的那首诗上面。“外祖父,这诗是何人所提?”
“丫头看出甚么来了?”谢太傅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这字用笔紧峭,瘦劲奇崛,气势雄健,太像前朝书法大家蔡襄的字了!”可是蔡襄仙逝多年,自然不可能在外祖父的画上提字。
“丫头好眼力!”谢太傅赞一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得开心,“月丫头果然继承了我的天赋。”
溶月无奈地望他一眼,“外祖父,您就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了,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字啊,是我从前在国子监教的一个学生所写,他最擅长的便是模仿人的字迹,无论是行书楷书草书,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旁人模仿人写字,顶多是形似,可他模仿出来的字迹,那简直是神形兼备啊。”谢太傅看着那字,陷入回忆中。
“可惜……”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溶月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破茧而出,忙追问道。
“可惜此人心术不正,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反而一门心思钻研那些汲汲营营的权术,我训斥过他几次他都不听,不由对他颇感失望,后来便再未同他有过往来。”时至今日,提起这个曾经最有天赋的学生,谢太傅还是一脸惋惜。
溶月却是听得心内一跳,急急抬目问道,“外祖父,你说的这个人,他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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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2章 游河
谢太傅正沉浸在回忆当中,并没有注意到溶月的异样,听到她一问,随口道,“他叫祝崇。”
溶月心内的那根弦骤然崩断,不由手一松,手中的杏花糕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了谢太傅脚下,他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杏花糕,奇怪地朝溶月看来,“月丫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连个糕点都拿不住?”
溶月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明明已是六月,可她全身却像浸在了冰水中,凉意自脚底漫延上来,浑身止不住一抖。
谢太傅这会也看出些不对劲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奇道,“丫头,你怎么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溶月垂眸闭了双眼,片刻睁开时脸上才稍稍有了红润,“我没事,可能是杏花糕太甜了,一时觉得心中甜腻腻的有些难受。”
“那快喝口水。”谢太傅不疑有他,关切道。
溶月端起桌上的茶盏,借着茶盖的遮掩彻底将自己眼底的惊涛骇浪压了下去,喝了几口方才觉得浑身有了些温度。
她没有心思多呆,借口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便离开了书房。
云苓和玉竹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玉竹心细,见溶月面色有异,关切道,“郡主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溶月摇摇头,疲惫地闭了闭双眼,摆摆手道,“我没事,先回房吧。”
回到房间,溶月遣退了众人,连玉竹和云苓也没留下,只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中。玉竹和云苓面面相觑,目露急色,不知郡主到底怎么了。
“玉竹,咱们要不要同谢夫人去说说?”云苓担忧道。
云苓沉吟片刻,“还是再看看吧,万一郡主没什么事,岂不是白白让谢夫人担心了?郡主是个有分寸的人。”
云苓看着紧闭的房门叹口气,默默地同玉竹候在了房门前。
房间里,溶月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张洁白的宣纸。良久,她拿起一旁的紫毫在纸上提笔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祝崇”。
字迹力透纸背,墨迹潦草狂放,能看出溶月此时心内的躁动不安。写完这两个字,她将笔一扔靠在椅背上长吁了口气。
祝崇,她终于还是找到这个人了。
这个人对溶月来说并不陌生,上一世,他是康王府的门客,也是有一手仿人字迹的好技艺。彼时溶月并未想透彻,重生之后她才蓦然发现,原来祝崇是前世陷害爹的计策中最重要的一环!
皇上与爹相识已久,对他的字迹颇为熟悉,寻常人的仿写是瞒不过皇上的。可祝崇就不一样了,他仿出来的字,连被仿者本人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更遑论皇上了。所以前世那几封谋反信,很有可能就是祝崇写的!
溶月重生后曾暗地里打听过,可这个时候的祝崇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所以她找了很久也未得到什么消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在外祖父这里发现了他的踪迹。方才骤然知晓,心中一时愤懑不平惶恐不安,现在冷静下来,反倒觉得无比庆幸。
溶月眼中绽放出明亮的火花,这一世,她一定要事先把所有不利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之中,不再给任何人陷害爹的机会!
这个祝崇,看来得找人打听打听他所有的情况了。
主意打定,溶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一把拉开房门就想去找外祖父问清楚,没想到门外豁然出现谢采薇诧异的面孔。
“表……表姐?”溶月猝不及防看见面前出现个人,吓了一大跳。
谢采薇也没好到哪儿去,刚想敲门溶月便出现在她眼前,魂都快吓没了。她一拍胸口,嗔道,“表妹,你一个人闷在房里神秘兮兮地做什么?”
溶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上前挽住她的手,撒娇道,“好表姐,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谢采薇戳了戳她的额头,“明明是你要跟着祖父学画没空,这会儿怎么又赖在我头上来了?”
溶月嘿嘿一笑,只不住地晃着她的手臂。
“好了好了。”谢采薇被她磨得没法子了,“今日哥哥不用去翰林院,说带我们出府去玩。”
“表哥?”溶月手僵了僵,眼神不由闪烁了一下。
“怎么?你不想出去吗?”谢采薇见她的反应不是很热烈的样子,颇有些奇怪。按说溶月这样欢脱的性子,听到出府玩应该很高兴才对。
溶月扬起小脸笑笑,“怎么会?我可是日日盼着出府玩呢!就是怕会耽搁表哥的事。”
谢采薇不说话,只抿唇看着她笑。
溶月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忙别过眼神,“表姐,走吧,现在就出去么?”
“嗯,我让人去通知哥哥。”
三人在前院碰了头。
谢祁见到溶月,眸子亮了亮,“月儿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
谢采薇掩嘴一笑,“哎哟,我的好哥哥,你现在眼里可只有这个表妹了,我这个妹妹都要靠边站了。”
谢祁知道她是开玩笑的也不搭话。溶月心下尴尬,只得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早知道气氛这么尴尬,她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好了,要出府玩,回了侯府叫哥哥带她出去便是。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只得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脸雀跃道,“表哥,我们去哪里?”
“先去琥珀川玩玩吧,我包了一艘游船。这会天气晴好,正适合泛舟。等玩累了就在来兮楼吃了饭再回来。”
见谢祁安排得周到,溶月不再多说什么,三人乘了马车朝琥珀川而去。
到了河边,车夫自去将马车停在河畔的马车棚里等着去了,谢祁带着两人朝租好的游船走去。玉竹云苓同谢采薇的丫鬟疏影暗香跟在后头。
眼前的琥珀川像一条蜿蜒的玉带一般在阳光下灿然闪烁,逶迤地穿过两岸的赤杨和杨柳之间,清波碧浪,婉转萦回。
谢祁扶着两人上了船。见几人站稳了,船工便手起篙落,游船缓缓动了起来。
这会子正是天朗风疏之际,河风一来顿生凉意。两岸秀丽景致缓缓后退,垂柳掩映,绿树成荫。好一派画舫烟中浅,青阳日际微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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