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妙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中,身上盖着自己的斗篷。怀珠正一脸焦急的望着她,见她醒来,忙将手边的食盒打开,倒了一碗姜汤凑过去道:“小姐,您可算醒了。我回来时听哥哥说您在雨里晕倒了,差点吓死。咱们快些寻个地方将您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吧,否则该着凉了。这姜汤是我刚买来的,您先喝一碗姜汤,驱驱寒气吧。”
妙懿挣扎着坐起身,哑着嗓子问道:“玉佩你可还回去了?”
怀珠似蔫了一般,缩着脖子点了点头,不忍去看小姐此刻的神情。
妙懿停顿了半晌,缓缓道:“我明白了。”
她已经无法再给出可以自欺的理由了。
“怀珠,小姐醒了没有?”隔着帘子,曲胜问道。
怀珠道:“醒了。”她望着妙懿,等着听她的吩咐。
“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四刻了,再过一会太阳就要落山了。”
“直接回将军府吧。”妙懿无力的靠在大迎枕上,只觉得身上发起热来,知道是要感染风寒的前兆,忙将手上的姜汤端起,一饮而尽。
此时雨已经停了有一阵子,天上出了太阳,阳光多少给地上带来些热气。马车在泥泞中不快不慢的前行着,路上的行人车马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曲胜见有半大的孩子从车旁跑过,边跑还边兴奋的大叫道:“有人的马惊了,把人拖了好几里地远,咱们去晚了就看不着了。”
他后面跟着四五个大小年纪不同的孩子,几个人一溜烟的在街角拐了弯,失去了踪影。
曲胜一边拉着马缰绳一边在心里暗想:“这人可真够倒霉的了,也不知是不是造了什么孽。”又想:“要是欺负小姐的那个李家公子也这般倒霉就好了!可惜现下的世道是好人不常命,那等坏了心肝的却比谁都过得好。”
他这边感叹了一路,忽听车里小姐的声音问道:“曲管事,是你扶我上的车吗?”
妙懿依稀记得自己眼前一黑,再后来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很干净,除了潮湿了些之外,并没有沾上污泥,便随口一问。
曲胜则仿佛不会说话了一般,磕磕巴巴了一阵,道:“不是小的扶小姐上的车,其实……其实只是一个路过帮忙的……”
妙懿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刚想要再说什么,马车已经到达将军府了。
腊梅见二人湿漉漉的进了屋子,忙让人烧水让二人各自沐浴更衣,等妙懿安稳的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时,这才再次想起这个问题。只是曲胜早就回去了,他现在仍旧同几个家丁住在府外临时租赁的宅子里,妙懿有事时会让梁管事现去通知。
她本想着次日再问的,却在半夜发起热来,腊梅吓得够呛,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亲自去打了凉水来,帮妙懿降温,直折腾到天明好。接下来几日府中下人多有因变天而生病的,妙懿称病倒也不奇怪,大夫来瞧了瞧也说没什么,开些药吃了,再调养几日就好了。
灵璧此时已经归家,不过她也病倒了,成日对着苦药哼哼唧唧的,被红玉看着死紧,只得捏着鼻子喝药,每到此时便觉生无可恋。偏偏老天还觉得不够惨,唐韵还跑来凑热闹看她,有一次竟然要亲手喂她喝药,被她赶出去后还一脸的委屈隐忍,气得她直冒虚汗。
妙懿见唐韵时常过来探病也有些不耐,她现在谁都不愿意见,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唐韵三次中有两次来时她都是睡着了的。在仅有的几次见面中她可以听出来对方对自己十分关心,嘘寒问暖的话一串接着一串,只是爱套话的毛病没变,似乎总是在寻找她的薄弱之处。
也许是她生起了警惕之心,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多加防范,渐渐的精神也好了起来。
等灵璧病好了之后,妙懿与她重新回到了女学上学。师灵芸笑说:“你们俩还真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连生病都要病到一块。”
唐灵璧板着脸道:“我也想跟你好,谁知你也不陪我一起生病,可见心里根本没我。”师灵芸过去挠她的痒,二人闹成一团,围着妙懿你跑我追。
王嬛君掩唇笑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时节生病也是常事。像我哥哥前些日子就因为帮人忙而淋了雨,回去后还咳嗽了整两日呢。”
王端平一连打了四个喷嚏,伸手擦了擦鼻子,引得坐在他隔壁的萧明钰瞥了他一眼,道:“可是淋雨着凉了?”
“没事。”王端平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上次说在雨中扶住了一位险些跌倒的小姐,究竟是哪家的?好家伙,这可是一笔风流债呀!戏文里头也没有这么巧的姻缘。”坐在他身后的华立海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挤眉弄眼的道:“你真的只是‘扶’住了人家小姐,再没有别的接触了?”
王端平正色道:“救人于危难之中本是君子所为,过后立刻放下才是正道。”
华立海一脸“你就装吧”的表情,忽然眼前一亮,道:“不如我们散学后到女学去找找看?”
夫子正在解释文章的意思,听见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猛的拿起桌上的镇纸,“啪”的往桌面上一摔,顿时惊醒瞌睡无数,惊散聊得正酣的三人。
不管再怎么说,得罪夫子都是非常不明智的。
好容易熬到了散学,王端平不假人手,亲自将桌上的书本收起,边收拾着,忽然有连打了两个喷嚏,心说莫非是妹妹在惦记自己了?
他刚想说不如去女学一趟吧,见一见妹妹。还有那一日在雨中,他的车马经过时,不经意的瞧见一个穿着不凡的女子失魂落魄的站在雨中,似乎随时都要晕倒在地一般。一旁的车夫似不敢上前搀扶,他当时也没多想,跳下车刚跑到近前女子就晕倒了,他顺势将其抱起,那车夫也伶俐,将车帘子掀开,他将人抱了上去。不过是匆匆一瞥,女子的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形;形似荷瓣的娇小脸容失去血色,仿如白纸一般,额发散乱的遮住大半五官,一双眼紧紧闭着,卷翘的长睫上挂着细密的水珠......他不敢再多看,将人放下后就离开了。现在想想,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有何想不妥当的,要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
他刚做出决定,却发现华立海正在向众人提议去打一场马球,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独自出去了。
萧明钰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却被华立海拉住,嚷嚷道:“……今天的彩头可不能再轻飘飘的了,一顿‘天香院’又不是谁请不起似的。”
周围人等也跟着起哄,萧明钰长眉一挑,大而明亮的凤目中流露出一丝愠怒,道:“快将你那心思收一收,我是不会让雨薇弹琴给你这家伙听的。想听琴,去乐坊请冰弦姑娘,或者周玉琴,教坊的蕊姑娘,孙窈娘,哪个不能弹给你听?”
华立海摇头咂嘴道:“她们怎么能与雨薇妹妹相比呢?伎子讨生活的把戏哪里比得上高山流水听得入耳。”
见萧明钰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华立海立刻住了嘴,心说得罪了这个霸王连他都得打,遂觉没趣,又转头同宗贺文,宗贺武兄弟聊起了月氏国进贡汗血宝马之事,说道尽兴处,屋内笑成一片。
萧明钰独坐在这热闹中,却又仿佛与这热闹无关一般,前后左右尽是织锦宋锦云锦蜀锦,宝蓝墨绿雪青暗褐,玉的佩,金的冠,逆光下,人人都变成了一个个墨色的影子,一时间,人群仿佛失声,只有影子在拼命乱舞着。那些无意义的,日日都说,年年都讲的东西,说与不说,听与不听,又有什么意义。
门被推开,又被关上了,华立海哈哈大笑指着宗贺武道:“......等你娶了嫂子,我一定送两个绝色的丫头过去贺喜。我听说嫂子是张伯爵府的二小姐,她大姐却是与赵志熙那书呆子定下了婚事,就快成亲了,你以后要和他做连襟呢。”
宗贺武笑道:“等我娶了张小姐过门,定会置酒一桌专门请你,只是贺礼就不必了,我没想那么早纳妾。”
“不过是个玩意,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或送人或卖,值什么?纳妾可要多谨慎些,除非知根知底的,否则很容易闹得家宅不宁。这一点年修可比我想得明白。咦,年修哪去了?”
萧明钰从敞开的窗前经过,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回廊的阴影中。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已经发放完毕,没有登陆留言的菇凉很遗憾,系统无法发放红包。另外如果有符合条件却被漏掉的,请在本章下留言,茄子会查证并补上~
今日开始正常回复留言,大家放心大胆的水吧~
☆、第39章 顾淑蓉兄妹起坏心
且说王端平王公子骑着马,悠哉悠哉的从学子街的街南行到了街北,一路上所见轿马一望便知俱是达官显宦人家的,他忽然想起那日他在雨中救下的少女所乘的平顶木头马车看上去倒是十分普通,只是那名女子却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京中也似乎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许是他孤陋寡闻了?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却听见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从他的左手边赶上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位身穿青缎儒服的年轻公子,二人打了个照面,王端平一见认识,便笑着打了个招呼道:“张兄,你这是急着去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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