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火盆还扬着火星子。和暖的厉害。她探出两只手来烤了烤火,花皆悦已经递来一杯热茶。
浅浅品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花香在唇齿见**开来,“很好喝,谢谢。”
“喜欢就好。”花皆悦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这才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你知道那个传闻?”
蝶熙调皮的眨了眨眼,却也不答,“你猜?”
那个传闻,那个夜,自己经历过两次。两次那般的痛苦,离鬼门关那么近,近的自己以为就要这么死了。陷入深深的混沌,一觉乍醒。自己升华了,不再是一个凡人了,可是升华的条件却是可怖的。
这是奇哒世代相传的秘密祭祀,是选定世子的唯一方式,即使是皇族内部,能探知到这个秘密的也是极少的权利中心的几人。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不到。”花皆悦作了一揖。服输了一般神情恳请,“还望姑娘能赐教一二。”
“血祭凤,凤栖梧,那公子可是确定了?”
此话一出,马车忽然抖动了一下。虽不是厉害,却是实实在在的佐证,他不用答了,这一震什么都答了。
“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么句话都知道。”花皆悦的脸色也不好,明明是自己开口问的,现在也不知该生了她的气还是该恼了自己。
“公子客气。”蝶熙又喝了一口茶,慢慢放开些茶杯,她眼见着杯中的茶水不住的泛起着丝丝的涟漪。
是自己的手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驾车的那人透出的杀气太过冷寒,胜过往昔她感受过的所有,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全是恐惧,多久了,多久没有这么恐惧过了。
车外的杀气持续了一阵,在车内凝滞的空间里慢慢充盈着,填满了整个空间。
好一会,花皆悦才开口笑了笑,“姑娘这么急要去蓟州,是因为睿王殿下?”
睿王?蝶熙撇头看向他去,“为何这么问?”
花皆悦也起了疑惑,怎么可能不是为了他?想了想,他忽然哈哈的笑出了声来,“姑娘该不会是被下了幻术吧。”
蝶熙点了点头,“公子知道的也不少呢。”
“你怎么不解了那幻术。”他执起茶杯来想要再喝一口,却发现茶水已经见底,探手去取来茶壶刚给自己重新斟上一杯,却见着蝶熙也伸过来了自己的那只茶杯。
真是个没有防人之心的孩子。
他不作声色的给她又倒上一杯,“你那位师父也不替你解了?”
“公子替我解了如何?”蝶熙笑的好看,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戏谑。
“我解不了。”
“那……他呢?”蝶熙转头看向那个车夫的方向,“他也是个高人呢。”
“他也解不了。”花皆悦耸了耸肩,无奈的说:“除了轻衣卫的人,谁都解不了轻衣卫的幻术。”
“呵,那公子方才还问为何我不来解呢。”蝶熙调笑一句,抬手喝了口茶来。
“难道你不是吗?”花皆悦依旧含着笑,可脸上看着却是肃穆极了。
蝶熙抖了抖唇,却不知该如何答他。他刚才说,只有轻衣卫的人才能解了轻衣卫的幻术,可为何又说自己是轻衣卫?他不是知道自己是丞相府出身,他究竟是谁?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第一零三章 要去哪儿
花皆悦看出了她的迟疑,自觉的引开了话题,“蓟州的事情你知道吗?”
蝶熙摇了摇头,却不知能不能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听出些实情。
奇哒的那些事情自己也是从师父的笔记本里看到过一些,至于师父又是怎么探知的却没有任何的记录。只是光光那几句简单的描写足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不敢想象真的身处其中又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
蝶熙眼底忽然盛出的那几丝可怜让花皆悦有些不悦,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终于说道:“蓟州城内的神威逆党已经落了网,正要被押解回京呢。”
他说的轻巧,可眼睛却未从蝶熙的脸上离开。
落网了,“有多少人?”
“这……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睿王殿下啊。”花皆悦调笑了一句,“他可没被下了幻术。”
“你舍得?”蝶熙嘿嘿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坐在对面的花皆悦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不舍得,当然是不舍得的,那一场祭祀带来的痛苦还历历在目。
奇哒的皇子们从小就要经历一场堪称浩劫的挑选,在这场浩劫中死去的孩子也不在少数。五岁,自己的记忆才开始朦胧初现,只记得祭司带进了举行仪式的场所。悦动的烛光,幽暗的房间,身着白袍的祭司和他们脸上狰狞的面具。
自己是害怕的,自从走进了这处鬼气森森的地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弥绕着死亡的气息。
自己的父亲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看向自己,自己还记得他握紧的双拳,还记得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期许。
破坏了才能重塑,要选择最高洁的灵魂,才能祭奠了奇哒的神物。
自己被带来了祭祀台,身上的衣物都被剥除,立刻就有祭司上前来往自己身上洒上冰冷的液体。极冷,冷的骨髓里都打着颤。
自己都觉得失了意识,整个人都像被打进了无底的寒冰深渊里。愣怔的被人抬上祭祀台前。这才看清了已经准备好的祭祀用的圣物。
他们都是圣洁的,一件纯白的丝袍,一樽琉璃杯,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他还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把刀。这怕是世上最贵气的刀了,并不是因为锻造他的原石是上古流传的神石,更是因为这把刀已经取了太多了人的性命,太多皇子的性命。
只是五岁的稚童,什么都还是朦朦胧胧的懵懂期。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再做什么,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花皆悦也是不懂的,只觉得脖颈间像是被套上了什么,然后是双手,顺着身子一路往下,连自己的双脚都被套上了什么。
自己害怕了,是很害怕的,想要扭曲着身子来避免着这样的束缚,可那一切都是徒劳的,自己抬眼去看坐在观礼台上的父亲。他的眼底也是这般,有几丝可怜,却更多的都是无奈。
“为什么不舍得?”花皆悦好一会才回了神,强装镇定的问她。
“是呢,奇哒的世子有什么不舍得的。”蝶熙说的一语双关,像是继续提醒着他那些过往的经历。
花皆悦扯了扯嘴角,是啊,第一次自己什么都不懂,在那祭祀台上是该有多恐惧,原以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谁能料第二次一样的事情再来一遍,还是那么恐惧。
“你又舍不得什么?”花皆悦眼底还有一丝哀切,看着蝶熙也多了几丝怜悯。
“舍不得的可多了。”蝶熙喝了口茶,眼神有些涣散开。“舍不得的,太多了。”
舍不得师父,舍不得爹,舍不得自己曾经拿命抢来的二等同知,更舍不得自己这条命。
“那就别掺和进这趟朝局里去。”她不知道,这一点他是确信的。那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她没有那个资格。
“我一早就是在里头的。”
“可你死了。作为白少熙你死了。”花皆悦眼底的怜悯又加了几分,“你现在叫什么?”
蝶熙愣了愣,什么叫叫什么,自己好像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在轻衣卫自己是不配有名字,只有了一个代号而已,重生归来,自己有了名字,可那个名字也并不属于自己,现在好了,自己又回到了起点,没有名字,什么都没有。
“我看姑娘长的标志,不如就叫小仙儿吧。”花皆悦一下收起之前那副悲怜的神情,连说话的语气都明快了许多。
“小仙儿?”蝶熙一字一字的复述了一遍,什么小,又是什么仙。
“就是小仙女的小仙啊,是夸你呢。”
自己应该生气的,这一句是多么明显的揶揄,可女孩子一听到别人夸奖了漂亮,立刻脸上就红了起来。
“那……你叫什么?”蝶熙羞红着脸,难得的觉得有些羞涩。
“我?你不知道我叫什么?”花皆悦脸上立刻装出几分生气来,“这可是最基本的礼仪。”
蝶熙刚想开口,花皆悦却立刻打断了她去,“不知道也好,你叫我小花吧。”
小花……又是什么小,什么花?
花皆悦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只是无论是真是假,她准是知道奇哒的皇室姓花的。
朝她抬了抬眉,蝶熙这才反应过来,是花啊,一个男人居然愿意让人叫他小花。
她只觉得一阵好笑,抿着嘴不由翘起了嘴角,“好,小花,那就请告诉我,现在我适合去哪儿呢?”
知道她想要回京师,蓟州的人都被抓捕了去,她一定想要去京师的。可那边等着她的却会是怎样的遭遇,要试着劝一劝吗?还是全盘托出会比较好?
蝶熙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正等着他的答案。花皆悦这才心一横的说道:“京师不安全,和我一起先避一避。”
“不安全,为什么?”蝶熙心头不明言状的恐惧忽然又冒了出来,从这个邻国的世子口里听到这句话,真的是不安全。
“因为……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