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地方被安排在了山脚之下,按理是不该在这样的地方的,只是当下形势所迫,只能在地势较高的这处平原扎下了营。
走进了些,才发现这里的安防实在是松懈,自己这个陌生的外人如此这样的大摇大摆。却没有一人过来问上一句。更别提了要拦下了自己。
她依旧是一身米白色的披风,在这样的酷暑天里怪异极了。有几个稚童见着了她的模样,却跑着来到跟前冲她伸出干枯的小手招了招,“好姐姐。求好姐姐赏了口饭吃吧。”
蝶熙的兜帽遮去了大半的脸颊。微微翕动的唇吐出几个温柔的音来。“你们的父母呢?”
“死了。”
“我的也死了,被淹死的。”
“在那儿在那儿,我是被扔进了木盆里才活下来的。”
“我是我是……”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争着诉说。有几个脸上还挂着惊恐的表情。
蝶熙了然了,接口问道:“那怎么不去问官爷们要了饭吃?”
稚童们一下安静了下来,有几个内向的搓起了衣角,默不作声的有些局促。一边有个看着大一些的孩子左右看了看,壮着胆子回了蝶熙的话,“好姐姐,我们几天没吃过饭了。”
果然是这样。蝶熙微微点了点头,俯下身子从马背上解下一个袋子来,里头装着的是些放的住的烙饼之类,不好吃,却放的住。
几个孩子却像是见着什么人间的美味一般,眼中闪烁着金灿灿的光,直勾勾的盯着瞧。
蝶熙把袋子递给那个说话的孩子,一边嘱咐着他说:“每个人都要分到,不要偏心了谁。吃了之后替我做件事。”
“那孩子恭恭敬敬的接过袋子,扬起的脖子表情认真的看着蝶熙,等她继续说。
蝶熙笑了笑,扫视了一眼这些孩子们,这才说道:“吃完了,让村民们不要在安札在山脚下,山要塌了。”
几个孩子怔怔的看着蝶熙,又慢慢的转头看向那高耸的山岩,固若金汤的山壁,黑漆漆的山岩坚如磐石,又怎么会塌了呢?
蝶熙跟着他们的视线也落在了山壁上,要塌了,这里的人就都会死。他们都死了,那京师中的那位皇子就该笑了。
“姐姐,那山为什么会塌啊?”
“姐姐是神仙吗?所以知道我们饿了,所以知道山会塌吗?”
“姐姐,是不是因为山里住了好些妖怪,他们要作乱了呀?”
孩子们一边吃着烙饼,一边口齿不清的七嘴八舌着询问她。
蝶熙却摇了摇头,忽的问他们,“你们可知道这里的管事姓什么?”
姓什么?什么是姓?
几个孩子互望着,都是一脸天真的摇着头。
不知道吗?蝶熙知道,像这种小山村里的孩子能有个名字就算是不错的了,也别指望着能读上书能去学堂里受教,怕是……大字也不识一个。
想了想,她换了个方式去问,“那……这里有没有那个官老爷是最受人尊重的?”
果然,孩子们纷纷点着头抢着答她,“有的有的,有个官老爷穿的可好了。”
“是啊是啊,他住的地方每天都能闻着肉香,闻一下就能饱。”
“他穿的衣服可好了,阳光一照,还泛着金光呢。”
“是啊是啊,大家见着他都要让道的。有次隔壁的王大爷没来得及让路,就被官爷们也踢打了一顿呢。”
“真的吗?哪个大爷啊?”
“是你大爷的。”
“是你大爷的。”
小孩子们说话没个周全,很快就嘻嘻闹闹着围成了一团,早就忘了蝶熙最开始问的是什么了。
“咳咳。”蝶熙干咳了几声,把孩子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回来,这才继续问道:“那……大家都称呼他什么?”
“高大人!”这一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话,高大人三个字的回声震的蝶熙耳朵嗡嗡的直响。
高大人,果然是那位殿下培植的一个好苗子。
这一路上开始听着的也不过是受了灾,渐渐的离得近了,听的多的是受了多苦难的灾,当地的百姓们是多么的疾苦难耐。
却是继续走,听到的民愤越是强烈,说是皇上拨出的赈灾款并不算多,较之年前的荒民,简直是不够塞了牙缝。
可是蚊子也是肉,总有些人心里就会百般的惦记,于是,层层贪分,层层收受,到了地方百姓的手里,就成了连饭都吃不上一口的悲惨地步。
人在做,天在看,这不,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第一七二章 要塌了
孩子们吃够了,纷纷谢过之后便向安置点跑开了。
不过多时,便能听着孩子们嚷嚷的声音和大人们呵斥的声音。
蝶熙依旧在原地,任由马儿躁动不安的来回踱着步。
不急,别急。
孩子们被驱散了开来,小小的喧闹也趋于平静。谁都不会信了这坚挺的山会塌,不过是孩子们的戏言罢了。
有人不信,却有人坚信。
过了午后,蝶熙终于下来马,在这还有些湿滑的地上牵着马儿慢慢往前走,一边还不时的抬头去看。本是外乡人,还穿成了这样,本就是扎眼极了,这会子的怪异举动更是引来了些村民的侧目。
有几个好事的先开口过来问道:“姑娘这是在看什么哟?”
“看,山要塌了。”
山要塌了。那个村民撇撇嘴,又是一个说着胡话的人,怕是哪里来的流民吧,真是晦气。
蝶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要制止了他的离开,依旧是用不响的声音平平的说着这句话,“山,要塌了。”
牵着马儿一路走一路说,有人默不作声,又是窃窃低语,也有人直接就骂了过来,“塌,塌你娘的塌!”
蝶熙却依旧笑而不理,只是就这么走了会,便有旗军过来拦住了她,“做什么的,瞎嚷嚷。”
蝶熙只露出的嘴角早就弯成了月牙一般,盈盈的施礼却比着手指指了指头顶,“山要塌了,还没觉得?”
这几个人原也不是戍守着这一带,要不是这里出了事,别的卫队又有要职,那是怎么也轮不到自己过来的。
本就心里烦躁,还遇着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一下子大家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碍着事的女人还不如一个牲畜。想着。他们已经伸手去提腰间的佩刀了。
“小娘们,真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有一人手脚最快,已经举着刀鞘要砸向蝶熙去。
蝶熙用力的拉了下缰绳,轻巧的侧身让过。那一下子狠狠的砸在马头上,惊的马儿立即抬起了前蹄,又重重的踢向了那人。
马儿嘶鸣着,一下像是失了控一般的乱踢乱闯。
蝶熙的缰绳放的很长,任由它的肆意妄为。却让剩余的人戒备着边弓着身子边对着蝶熙怒吼道:“管着你的马,娘的,马疯了吗?”
“山要塌了,连马儿都怕了。”蝶熙轻轻的抚平马儿的情绪,慢慢的让它安静下来,这才继续对那几个人说:“快去转移了村民,往北跑,否则还得死。”
“滚你娘的,信不信老子把你关起来。”那个被马踢飞的人已经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一下揪住蝶熙的衣领。这一下用力。却让她的小脸高高的扬起,顺着兜帽看进去的小脸美艳极了。
极品,这是那些个军Ji们怎么也比不上的。
那人看的都快流出了口水,一副贪婪的样子嘿嘿嘿的笑了笑,“想不到这荒山野岭的竟然逮到一个妖女惑众,决不能轻饶,押下去关了。”
关了?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些迷迷蒙蒙的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的转变。
“关我?怕是你没这个福气了。”蝶熙的嘴角依旧弯着,只是对着那一个人的眼里透出了股股的寒气。
那人忽然哎呀的叫唤了一声,下一刻。整个人都瘫软着倒在了地上直流涎。
其他几个人呆愣了一瞬,立即都拔出手里的佩刀来围住了蝶熙,“你……好你个妖女!”
“妖女?”蝶熙嘴角的笑意更甚,慢慢的褪下了兜帽。美的惊人的小脸立即展于人前,“被惊艳到也要怪我吗?”
她这话说的有些娇气,听的那几个人酥酥麻麻,“不……不是……”
“他得了风疾,你们还是快带他去医治吧。”蝶熙掩了掩嘴,又重新带上了帽子。“还有,山要塌了。”
神神叨叨的,莫不会是个张的不错的傻子吧。
几个人相视互望了眼,立即抬着那人离了开去。
真是没用,见个姑娘就成了这样,真是太没用了。不过是风疾啊,那可是医不好的顽疾了,这么算着也是很不值当呢。
没了人阻拦,蝶熙重新牵着马儿往前继续走。走了没几步,就见着一个熟悉的小儿跑了过来,他的眼睛因为欢喜弯成了一条缝儿,脆生生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姐姐,我告诉了我娘,娘说要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一块饼吃。”他说着,揉了揉肚子,做了个餍足的表情,舔着嘴边的小动作俏皮极了,“娘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谢谢。”好人吗?说的可不是自己呢,自己刚才才害了个人,这么说来是不是自己要糟了什么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