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上她……姬上她……”萧融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不知道,就能成为借口吗?
他曾认为能嫁给九王姬是一生最大的福分,那对于九王姬呢?
难道不是最大的祸事吗?
“王子……您教我,您教教我……”拉着男孩衣摆,萧融雪仿佛拽住唯一一根稻草。“我不想害姬上的,任何事,任何事我都会去做,只要能救她!王子,求您教教我……”
滕晗仍是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萧融雪,似乎既有蔑视,又带着几分可怜。
“萧良俪,你可真是个可人儿。让我都不知如何说你才好……”
男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如今萧将军大权在握,王上被囚京郊行宫,若能拿到各兵营布阵图,或许还会有一丝转机也不一定……”
咬着唇,萧融雪茫然地想了一会。
行军布阵图他没见过,但在哪里找却有些头绪。
“怎么样,能办到吗?”
萧融雪的唇上现出一丝血迹。男孩也不催他,只是眼睑低垂,静静看着。
“拿到兵营布阵图,是要交给姬上吗?” 终于,萧融雪哑问声道。
“不,交给王上。”移开目光,滕晗看向飘着轻雪的窗外。“当阿姐遇到危险时,我的那位母王,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的表现呢……”
================
地道湿滑,腐朽的霉味飘荡在空气中。
萧融雪吃力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蹭着。他又冷又累,浑身都在哆嗦,地下的寒气似乎从皮肤直侵肺腑,在他腹中塞入了一个冰球。
后/庭隐隐湿凉,黏腻的液体顺着股缝淌到腿根,又蛇一般蜿蜒而下。男人心中慌乱,但此时却没有回头路了。
将军府占地广大,但他的父亲一辈子只守着一方院落,正是他被关着的那一座。父亲说,他并不是走不出,而是不想走。
父亲说,他不想走,却要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条路。
不知过了多久,萧融雪终于走到地道尽头。摸索着按下一个机关,罗盘弹起,凭着记忆,他先向左转了三刻,又向右转了四刻。
几条石板无声向内壁滑入,上方露狭窄的夹层。里面赫然是一个石箱的侧部,密密麻麻的卷轴摞在石箱中。
萧戬怕别人将机密文卷偷走,就将连着墙壁的整块岩石凿空,并在屋中设了许多机关。可她却不知,有人偏偏从地底将墙壁掏出夹层,正好够手臂伸入。
借着火折,萧融雪一卷卷展开图纸。他看不懂布阵,但认得上面的文字。北樊男子识字不多,但年幼时父亲教了他许多东西。
萧融雪一直觉得,父亲并不只是一个平凡的偻侍。
记忆中,父亲抱着年幼的自己,说他和德君上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美,就算男子,也能学到许多厉害的本事。父亲说他自己是个傻子,成沫是个疯子,德君上就是被傻子和疯子连累的倒霉孩子。
他和妻主都欠德君上一条命,若有一天时候到了,就要把命还回去。
无论是给君上,或是他的子嗣。
过了许多年,萧融雪忽然在此刻忆起这段话,这不得不说是宿命。抱着找到的图,他再次转动机关,将一切还原。
看了看前方黑黢黢看不到尽头,却通往自由的路,男人毫不犹豫地转回身。
“姬上,请原谅我的天真,谢谢您的包容。”扶着隐隐作痛的下腹,萧融雪露出如同哭泣般的笑。“我会还给您,连着父亲的份,一起还给您……”
作者有话要说: 锅盖……
☆、勤王令
京郊行宫,全副武装的兵士在明亮的火光下彻夜戍卫。从此地开始,方圆数里都毫无遮挡,没有敌人能在众人的眼皮下进出自如。偶尔有漏网的,也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裨将廉广坐在高台上,一丝不苟地擦拭她的宝剑。忽然放在长案上的剑鞘震动起来,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女人呆了片刻,忽然一跃而起,大呼:
“敌袭!”
“敌袭!”
“敌袭!”
“敌袭!”
数不清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君宁骑着火红烈马,一把扯下头上的兜帽。
“怎么回事?计划提前了吗?”
远处城墙上亮起一簇簇火光,整个襄原城都从睡梦中惊醒。声声鼓响,尖利的哀鸣划破天际。
“——攻城啦!!!”
嚯地从马上站起身,君宁拔出腰间长剑,厉声喝问:
“是谁!谁不听军令擅自攻城!吾等陈兵只为威慑,怎可令国都陷于火海!这是内乱!是谁罔顾社稷,将吾北樊至于内乱之中!”
“是……”
寡言自持的毕霜也面露悚然。
“是……王上!”
襄原城另一边,樊王在贵族车马的簇拥下,朝城门遥遥一指。
“破开。”
无数黑影从军队中窜出,城楼血花飞溅,深红色的液体顺着残肢,在石壁上留下斑驳的纹路。趁着换岗间隙,南城门被轻易拿下,穿着各色军服的贵族私兵从城门一拥而入。
“勤王!”
“勤王!”
“诛逆!”
“诛逆!”
——天下勤王令!樊王竟是动用了一生只得一次的天下勤王令。不为保家卫国,不为征战四野。召集举国诸侯,竟只为平息一场王室内乱。
耻辱,千年王令,千年滕氏,之耻。
王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一夜间边塞四军被屠杀过半。她们骄傲跋扈,目无尊长。但她们的剑,从未真正朝向北樊之民。
“勤王!”
“勤王!”
“诛逆!”
“诛逆!”
京郊行宫外,裨将的尸体仍旧大睁着眼。她被乱枪/刺穿,青铜宝剑倒在身旁,目光仍旧看向遥远的北方。
——吾国,我未曾忠于王室,但从未对你不忠。我用鲜血捍卫你的疆土,用生命维护你的尊严。我用身躯将虎狼拦在境外,在腐朽的王朝中让北樊之名流传。
——吾国,如今我死了,又有谁能继续捍卫你?
无数军士临死前发出悲鸣,他们一生为北樊作战,最后却死在樊王手中。他们不是忠臣,却是忠民。他们服从军令,但军令却将他们推向了谋逆之名。
“母王呢?”君宁拉着马缰,马匹因为主人的暴怒烦躁地踢踏着前蹄。
“她?大概已经进宫了吧。”
沙哑的女声低笑着,萧戬一身狼狈,带着几名残兵从暗处走来。
“九王姬,我终究是小看了你。然而纵是你机关算尽,明明只差一步便能将我擒下,结束这场政争,却被你的好母王生生演变成内乱。”
萧戬昂首挺胸,策马前来。仿佛身后,仍然跟着的是边塞四军的百万雄师。
“数月追逐,数月缠斗,我萧戬驰骋沙场,自诩英豪,本以为会有一个英豪的死法。我以为我会死得其所,却不想成了个笑话!滕宁!滕少拙!北樊九王姬!”
萧戬抽出佩剑,上铸樊国北境上将军令。
“北樊没有将军令,我的剑就是军令。我以将军之名尽到了职责,在我掌兵之年,北樊未曾丢弃一寸国土。我不辱吾名,那你呢?我以北樊将军令质问你,你又能为北樊做些什么?”
“我会让吾国之民永不以国为耻,永不受流离苦,永不做亡国人。”
君宁策马上前,冲天火光将她身后映成一片妖异的血红。
“萧戬上将军,我不懂。”少女咬着牙,强压声音颤抖。“你是一世英豪,我们本可以联手将北樊建的更强大,为何最后却非要走到如此地步。我本以为你想挟王自封,或是对滕氏彻底失望,我自问这三年未有失德之处,北樊军政也从你一家之言,成为多家天下。我与融雪育有一子,就算看在孩子份上,我也会保你一族应有的尊严体面,你为何,却放不下呢?”
“放不下?或许。”萧戬微微花白的鬓角在寒风中凌乱,她扬起刚毅的眉。“人生在世,总是要争过了才甘心。我争过命,争过情,我争过寸寸国土,争过青史留名。我有的输了,有的赢了,从身无长物,争到如今。以后,我还要继续争下去。那么,九王姬,我现在要进国都襄原城,我要最后看看那个和我争了一辈子的人。现在,你是让我亲眼去看,还是要带着我的头颅回去呢?”
无数兵士注视着火光当中的女将,她是权臣,是奸臣,却也是能臣,是功臣。
君宁拨转马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无数兵士们也一同往旁边让了一步。
萧戬策马当先,身后跟着寥寥几名残兵,却像凯旋的将军般走入了襄原城大门。城楼早已被各路勤王兵将攻占,远远看见君宁王姬旗及毕家军旗帜,门便从内向外推开。
君宁等人并未停留,直接夹着萧戬的人马进到城中。城中一片狼藉,处处血迹,时而能见到趁着混乱烧杀抢掠的流兵。跟着君宁的兵士们自发前去处置,君宁则随着萧戬一直走到宫门旁。
一年前曾被玷污的雪白广场如今彻底成了一片血海。在广场侧方目所能及的小巷里,数不清的穿着边军兵服,穿着萧府家仆服的男女被赶做一团,然后被牛群遍遍踏过。血液如河流般朝着略低洼的广场汇集,在广场正中央,高高的木架子上,飘飘荡荡的挂着一众尸体。他们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毫无尊严的暴尸在众目之下。
相似小说推荐
-
庶女嫡妃 (唐冥歌) 原创书殿VIP完结自己被下令施以宫刑处死,襁褓中的孩儿也被赐毒酒。嫡姐却笑看这一切,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她孩儿...
-
重生之凰斗 (风挽琴) 3G书城VIP2016-04-07完结前世她付出一切助他成皇,却在失去价值后悲戚惨死,亲人皆不得善终。重来一世后,她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