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太女府怎么这么……”
诡异?
“很清静不是吗?”无名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着,整个府上也就数他最潇洒。“昨日才变成这样的,你没见前两天,简直比肥城赶集还热闹。我在太女内府都能听见前院门客们的叫骂声。”
“……叫骂?”这是要造反了吗?
“还不就是立侧君的事,门客们都恨不得冲到寝宫里把姬上摇醒,让她把说出的话吞回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姬上的性子,软得和什么似的,看来这太女府也被带得没什么规矩。那些门客们可不就此闹上了?”
穿过外庭,进到二门就是专供门客幕僚们居住的巨大场院。君宁有任命文书,即使没上任也算太女府正式编属,不必如一般门客几个人共用一套屋舍。无名算她的随侍(家眷?),总之,也是同她一起住的。
屋子在场院的西北角,临近大门,窄窄一间很不起眼。房门前栽着一株老桃树,枝干虬结,一直伸到门口搭起的木台上。若在夏季,正好可以在此处乘凉,或是与相熟的门客讲学辩论。
脱了履,换上室内所用的软底布鞋,刚要进屋,就听见场院外传来一阵威风凛凛的脚步声,以及十分有特色的,以足拖地的沙沙声。院里本就不多的门客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呆滞后片刻后,瞬间作鸟兽散。
无名轻轻笑道:“来了。”
“今日场院倒是安静,果然府丞一回府,那些小鸟小雀们都闭上嘴巴缩回巢了。”说话的女子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一嗓子下去怕是整个内院都能听见。
“姬上此言差矣。”略显沙哑的女声回答道,“场院安静与在下无关,不过是士卿们忧心太女殿下贵体,故而不敢吵闹罢了。”
女子嗤了一声,却也不再和她纠缠。
“我父君听说仲谦身子不适,特意让我来看看。仲谦她真的像外面说的,被门客们气得吐血,现在还没醒过来吗?”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进场院。无名和君宁连忙闪到屋里。跛脚女人若有所感地向这边扫了一眼,又自作无事地和另一名女子寒暄。
待她们走到近处,君宁来到窗边,就着竹帘的缝隙往外看。
进来的两名女子,年轻的一位生的硕长魁梧,起码有八尺身高,一条大腿比君宁腰都粗,就算在北樊也称得上伟女子。她穿了一身赤色束腰狩服,腰上悬着把青铜重剑。君宁相信,那把剑绝不仅仅是用来装饰的。
另一名……君宁眼皮一跳,可不正认识吗!
半个月前仅在乌林城门一见,就非要取她性命的鲍回鲍府丞,竟然紧随她身后也回了襄原城。虽然知道同在太女门下,早晚要见面,但却没想到这么快。
“昨日鲍大人回府,听说那些门客趁太女生病在外面闹腾,就地发落了两个。那可都是士族女,姬上的正经门客,就在场院里被活活打死了。”无名抱肘靠在墙壁上,神色晦暗不明,“襄原大王脚下,人吃人,人踩人,我刚来不到半个月,亲眼看到的就没了十几条性命。别说奴隶、庶民,就算是士族,在这些王女、宠臣眼里也不过是些稍微强壮些的虫子。君宁,在襄原国都里,没有权利真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啊!”
君宁目光随着两个女人的脚步,慢慢进了内院。收回拨着帘子的手,一言不发的走近内室。
这点她又何尝不知呢?可凡事总有过程,哪能昨日进城,今天就想着扬名立万了。
无名默默跟在她身后,也不说话,等她进了内室,就支着腿往墙角一坐。黑黢黢的眼睛直盯着她后背。
君宁被盯得发毛,仿佛身后是头散发着黑气的饿狼似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火,刚刚见面的喜悦也被冲淡不少。
“无名,你到底想说什么。”回过头,君宁冷下脸道。
少年抱着剑,整个身子都藏在墙壁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出奇的亮。
“君宁,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你什么?”
“你说,要许我金银广厦,要助我拜将封侯,你说北樊是能让我实现野心的地方。”无名的声音很低,如同野兽在喉间发出的压抑的低吠,“我相信你,满心期待的到这里,然后,不到一个月就让我认清了现实。”
君宁沉默着,但感觉额头有一根筋在拼命地跳。
“我看见了这个所谓对男子管束最少的国家,他们对男子管束的是少,但也仅对贫民,因为不那样他们就会统统饿死。而贵族呢,他们用男性侍卫,但却把他们像穿破的鞋子一样丢弃。暗一才死几天,现在仲谦姬身边已经有新的侍卫长了。在北樊,男性唯一能封官的只有去宫里做内监,因为北樊女人太少了,舍不得让珍贵的女人绝育,只好让遍地都是,不能打仗也不能做官的男人到宫里侍候那些王女君侍们。
说到底,在北樊男人要想出人头地,终究还是要依靠女人。无论是嫁人也好,做侍卫也好,哪怕是拼着不能生育,一辈子做内监,也必须有位高权重的女人提携。君宁,这就是我的现实,我无名绝不能一辈子籍籍无名,到死了像我阿父一样,黄土一柸,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君宁,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所以呢?你是在怪我?该死的我今天刚刚进府,连姬上的面还没见到,你让我拿什么帮你!”
君宁紧紧攥着拳头,近一个月来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说好了似的一起做痛,就连已经消停下来的胃也痛起来。她应该感到委屈的,拼尽全力,不断地谋划着,算计着,思考着,不过就是想和无名一起活下去,活的更好些。
她本身是个没什么欲望的女人,无论是茅屋陋舍,或是华殿广厦,她住起来都差不多。既不贪财,也不贪权,甚至不好美色。她只有无名,无名就是她的责任。所以,她把无名的欲望作为自己的欲望,一直在为此奔忙。
然而,现在无名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忽然从心底感到疲惫。
她有些生气,是的,但也没到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地步。
她有些伤心,但却不至于流泪。
她只是倦了,不太想看见他,不太想看见那双无时无刻都燃烧着欲望之火,无时无刻都想着实现野心的眼睛。
即便是作为夺取权利的工具,她也有些累了。
“无名,我想休息一会。”在席子上坐下,君宁淡淡地望向窗外。“我刚才看过,这个房子旁边还有一间厢房,以后我们分开睡吧,这样彼此也方便些。”
无名霍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准备赶我走吗?”
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少年嘴抿得紧紧,浑身僵硬,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总是这样,又自尊,又自傲,又自卑,又没有安全感。
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却害怕被抛下。
他有才能,有野心,却没有实现的机会。
但他从不认命,一直很努力,很努力。
——如此可爱可恨的矛盾的人。
“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无名。”
君宁靠在矮案上。她没再抬头看他,却仿佛看见了他每一分表情。
“若君予我以信,我必报之以义。只要你还信我一天,我必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节又有火鸡吃,不过说实话,那玩意真的不怎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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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起
无名最终还是搬走了。不仅仅从她的卧室,而是直接搬到侍卫寮,和太女,还有门客们的护卫挤在一起。君宁也恢复了每日看书,或是自己和自己对弈的日子。太女仍旧被勒令静养,不见门客。除了之前直呼太女表字,出入太女府如在自家的高大女子外,没有人再来拜访。鲍府丞也不知道是太忙还是选择性忘掉了她这个新晋门客,总之,除了解除无名的禁足令外,鲍回似乎对他们两人没有一丝兴趣。
太女门客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或许他们被当做一时走狗屎运的无足轻重的人也有可能。
就在这样闲适得如同回到隐宗的日子里,君宁终于迎来了齐潘的到来。
齐潘到来,也就意味着麻烦到来,不过是太女府重臣们的麻烦,暂时还波及不到君宁。
“大人,您的夕食。”怯怯懦懦的叫门声,君宁应了一声,一个小脑袋便从门缝里钻进来。
来人名唤乙春,是太女府从奴隶贩手中买来照顾门客们的小僮使。他似乎原本是某个小城的士族血脉,否则也不会被太女府挑中。
乙春不过十来岁年纪,尚未及笄,每天要负责十几个门客的起居饮食。等到傍晚,早已是脚步虚浮,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乙春,若是给其他客卿送完了夕食就来我这坐坐吧,前几日我在集上买了炒果,正好缺个说话的人。”
乙春把食盒放下,有些脸红,“大人,您这已经是最后一份了。”
君宁一怔,立刻明白。她是这些门客里资历最浅,年纪最幼的。等轮到她自然也是最后的了。
小僮使见君宁没做声,连忙道:“但您的夕食奴侍一直用暖石温着,定不会叫您用凉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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