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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君之赋 (镜回)


  熊挚也被那惶急感染打马跟随,大批军士呼啸而来令俘虏们发出惊恐的凄号,慌不择路地到处乱窜,仿佛稍晚一刻就要性命不保。
  乱民中君宁勒马停下茫然四顾,方才微薄的熟悉感彷如滴水入江,瞬间便被人流吞没。众随扈也不明所以地勒马停下,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举止失常的王。
  “王?大王!”
  熊挚擦了把脸上的雨水,连她这个常年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铮铮女将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南境的冻雨把衣衫打得透湿,那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大王圣体贵重前些年又才大病初愈,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可今日大王却像铁了心要和这场大雨耗下去。她驻马在原地停了片刻又像另一个方向行去,雨水将她整张脸都冻得青白,影卫将鹤羽蓑衣披在她身上她似乎都没意识到。
  突然,她跳下马,飞溅的泥水将整幅裙角溅湿。推开抖抖索索慌不择路的人群,王骤然俯首从那些因推挤跌倒滚成一团的奴隶里拽出一个泥人。那人衣衫单薄浑身湿透整个人都瑟瑟发抖,其身下还护着一个肚子老大的贫民孕夫。熊挚惊诧地张口还未说话,便亲眼看着王将泥人搂了满怀。
  他是谁?
  为什么?
  怎么会!
  而今暴雨如注仿佛天穹倒倾,王举目望天,怀中紧紧拥抱着那个一头泥水满身落拓的男人。她颤抖着近乎茫然无措地望着铁黑色的天幕,仿佛不敢相信上天会对她如此慈悲。
  熊挚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慌乱地调转马头甚至顾不得请辞告退,周围跟随而来的兵将也不约而同做了相同的动作。
  那是她们的王,她们高居庙堂英明神武的王,他们不该看见王的软弱。
  如此大的雨,冰凉彻骨似乎要涤荡世间一切污秽。不论有曾经怎样的糟污落拓,大雨过后,想必剩下的只会是一片清净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
坐在豆花铺前吃豆花的大家应该猜出来是无忧和到民间学厨艺的天权这一对师徒了吧。当年他拼死救了云初又在失散后抚养大阿平。当阿平长大又好不容易得到云初尚在人世的消息并告诉君宁后他终于可以放下长达半生的赎罪,重新回到师父身边。
以及,云初终于回来了。

  ☆、尾声二

  
  归程的马车摇摇晃晃,十六匹马拉的巨大车厢如同一间精致的卧寝,君宁窝在厚厚的白狐大盖中,眉眼温软地看着怀中的男人。
  男人只裹了件蚕丝寝袍,宽大的领口中露出嶙峋的颈骨。君宁轻手轻脚地又将大盖往上拉了拉,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对方。
  他的长发和身体经过打理已经不复之前的脏污,苍白的皮肤下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男人蹙了蹙眉,睫羽轻颤,张开眼时正对上君宁渐渐展露的温和笑颜。
  他似乎一时愣住了,又似乎已有所悟。那双沉池静渊般浅黑色的眼睛也慢慢变得柔和。那明明是一个故友重逢的笑容,却又沉重得令人心底酸涩。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君宁弯起的唇角颤了颤,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好久不见。”她手指插/进男人的长发,缱绻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发丝,他的脸颊。“好久不见了,暮合。”
  对君宁来说,安陵云初就像一个失而复得珍贵易碎的工艺品,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简直都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安陵云初的一切衣食住行君宁从不假手他人,对外便推脱自己在赶路时受了风寒,等闲根本不肯离开王驾。
  幸而如今天下暂定,北方一切太平,大臣各司其职,就算君宁偷几天懒也出不了什么事。若真有紧急公文影卫便直接送到车里,在车上批复后送往各地。
  对于君宁连体婴一般紧迫盯人的行为安陵云初十分没脾气地逆来顺受,大多数时间他都被对方箍在怀里从上摸到下再从下摸到上,似乎不这样君宁就不敢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
  饶是安陵云初天生某方面比较冷淡也被她孜孜不倦的骚扰撩出了火。本来马车里就点了炭炉,他们身上又压了狐皮大盖,君宁一直把他的脚揣在怀里,就算是个冰块也都捂成水了。
  “……少拙。”安陵云初抓住女人揉着他腰窝的手,“你……你是不是想要?”
  “我若说不想那定是骗你的。”君宁手指仍旧不老实地摩挲着那一小块皮肤。“但就算这么一直看着你也已经足够幸福了。”
  安陵云初登时闹了个脸红,他垂下眼轻轻笑了一声。“真是难为你面对这副尊荣还能下的去口。”
  “何止下的去口,我简直是欲/火中烧。”君宁两腿一剪将他压在身下,安陵云初身体极度孱弱,只一个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只是比起一时欢愉,我更想接下来的十年,几十年,每一天都和你做更多快乐的事。”
  “……几十年?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仰躺在毛量丰厚的狐皮大盖上,他几乎像是陷进去了一般。男人抬起胳膊,轻轻摸了摸君宁的脸,君宁从没见过那么让她舒服得想要叹息的目光。她似乎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泡在了一汪温水里。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这样搅进天下大势,成为一名这么了不起的女子。当时你那么小,那么小……我一直是想好好保护你的。”
  “我来保护你。以后,一辈子,我都来保护你。”君宁双手支在安陵云初耳侧,她俯下身,轻轻啄吻着男人的额头脸颊,啄吻着他面上横竖交错的伤疤,啄吻着他肉白色的双唇。“你生来就是我的,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理由离开我身边,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走!”
  “不走了,不走了……”安陵云初闭着眼,喉咙里发出阵阵轻笑。“我就守着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走了。”
  君宁和安陵云初在马车里腻歪了将近一个月,好几次险些擦枪走火都是在最后一刻忍住。安陵云初看上去像纸糊的一般,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没这么娇贵,但君宁就是没敢下那个手。
  大概是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临到三月时襄原已经遥遥在望,这段时间安陵云初好歹调养得气色好了些,扎营歇脚时也喜欢在四处走走。每次没出马车一炷香君宁就必定跟出来瞧瞧,要么就是打开窗子直勾勾地看着他,就连沿途保护的影卫们都感觉自家主子怪渗人的。
  每当这时安陵云初便笑着慢吞吞往回走,他行动仍是不便,早年受的伤没得到很好保养,年纪愈长便通通找了回来。君宁见他发现了自己就跳下马车迎上去,牵着他的手陪他慢慢走。等上了车便亲自去了他的鞋袜外衣,将他冰凉的脚揣在怀里,手指按摩着他红肿胀大的关节。
  “你别不让我动,不时常动动就更动不了了。”安陵云初歪在狐裘大盖上声音因关节酸痛有些微的暗哑,态度倒是十分随意,似乎完全没把君宁当做一名手掌天下的霸主。“少拙,你眉头皱得可真难看。”
  “我都没嫌你,你倒来嫌我?”君宁直接被气笑了,照着他腿根软肉拧了一把。“眼看回宫了,反正中宫宫殿大,你每天在里面走一整天都走不完。”
  “你就让我歇歇吧,我可再不要坐那操心的位子。”安陵云初把腿缩了缩,全不在意君宁骤然凌厉起来的目光,语气仍旧平淡得如午后闲谈般。“我本就不是阿弟那样在意名位之人,名位于我是责任是负累,换不来半分欣喜。少拙,就让我最后剩下的日子里,留一点时间给你我二人吧。”
  “你说的什么屁话!”
  君宁把他的腿一扔,刚要开口就被他张臂拥在怀里。男人跪伏在软褥上,下巴轻轻搭在她颈窝,君宁甚至能听见在耳边带着轻笑的喟叹。
  “大概我们是有点像的吧,权位这种麻烦事本来是越少越好,然而一旦交到自己手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负了谁去。那是我该做的,是我的责任,我定要行的大道。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不管是要牺牲自己,或是别的什么。”男人瘦长的手覆在君宁背脊上,如同想要安抚她一般。“嫡母一直以为日后假死入赘隐宗的会是弟弟,恐怕阿弟也是这般认为。可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求得君父恩准由我入赘,只不过因为君父记恨嫡母害死了我的生母,一直吊着她,秘而不宣罢了。仅是一句话而已,一话之差就逼得嫡母下定决心勾结南尧,拼个鱼死网破,也让阿弟用他本是安陵氏继承人才能得到的传承,将隐宗卖得一点不剩。若我早些将君父决定告知嫡母,亦或是我再多花些心思在阿弟身上,或许事情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此事我万死而不能辞其咎,只是悔之晚矣。”
  “暮合,你可真是个傻的。”
  君宁反手搂住男人的腰,往日前因后果穿成了一条线,她终于明白当年为何无论是廉玉夫人还是虞长舒都如此笃定是安陵云初出卖了隐宗。毕竟他是“上太子”,而叛徒用的,是本应身为安陵氏继承人的太子才能得到的传承。
  “人心不足,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干?这些年你何必自苦。”
  “我不苦。活到今天,便不苦了。”安陵云初支起身,长长的发丝披下,手腕环着君宁的颈。“看到你荡平天下,看到当年尚在襁褓中的小妻子终于长成英豪之主,我啊,就觉得上天着实对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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