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可用武将基本都在各处打仗,而且随着樊国版图扩大,各郡所需守军也日益增多,一时之间竟出现国中无人可用的窘况。
君宁考虑再三,明白北方大败的原因就是毕澜意外被俘,边塞二军四军群龙无首,而蔺迟毕竟分属文官,统军决策多有不便。君宁下令于东北各郡征兵,年龄十六岁以上,无论男女身体康健者皆可入伍。国家不但按士兵发给军饷,从军者待战事完结便可全家迁往内地,获得樊国正式户籍。
东北郡县许多都是流民而来,其中大多是原亭国、卞都一带流民。此二地男子从小重武,女子经过多年潜移默化也摆脱了小鸟依人的模式。成为樊国正式百姓不仅赋税有所减免,更是不必被长年拘于一地,一时之间报名踊跃,新兵聚集了五万有余,加上从各郡抽调来的驻兵,总算补齐了被绞杀的七万士兵,还又多出了两万。
于是樊国东北此时大约有十七万驻兵,其中十一万步兵六万骑兵,比起达拉罕几乎全部可以当做骑兵使用的军队还有不小差距。况且新兵到底经验尚浅,被作战凶猛的达拉罕骑兵冲击很容易溃散。安息殿书房烛光点了三天三夜后,君宁下达王令,她准备御驾亲征。
众大臣简直都要跪了。就算昭禾王那样武功高绝的战争疯子,每次御驾亲征也都会有大臣哭天抢地以死相谏。然而君宁心意已决,一边传令无名尽快结束西南战局来协助自己,一边发布天下勤王令,号召天下封臣入都勤王,前往林峡关助阵。
此次君宁是下定决心要灭了达拉罕,从此一心一意对付南尧的。
大王亲自下令亲征,封臣只要不是想造反的都由宗主及嫡系子弟率领私军前来助阵。此时封臣在领地内尚有很强的自主权,除了近些年被王室统一了文字,铸币和度量衡外,每位封主尚可拥有不超过本地驻兵一半的私兵。君宁没有让西南一代的封主领兵勤王,仅仅调集了中部还有东北一带的封主。由于东溟国接壤尧国,君宁同样没让他们轻举妄动。
国都中君宁打算留下两万驻军和一千虎贲营、三百大殿卫士驻守,而两千旅贲营则随王驾出征。荒玉辟光是一定要和自己出征的,但后宫无一名影卫统领驻守君宁总觉得十分不妥。于是在百忙之中,君宁再次抽空来了襄原郊外的王家别院。
即使已经快要入秋,别院中的花朵仍旧开得姹紫嫣红绚烂夺目。这些年虽然每个月都会来呆上几日,但除了萧融雪睡着时,君宁几乎没和他碰过面。
坐在小巧的花厅里,君宁不知不觉便呆得久了。回过神时已经整整过去一个下午,连天气都有冷下来。正打算传召席泸,君宁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柔软轻盈的小碎步,这绝不属于影卫,君宁一时僵住了。
“姬……姬上?”
君宁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正看到一名男子提着棕红色木桶走到花厅中。他穿着朴素的浅灰色细缌布深衣,手中拿着一把长柄木瓢,灰白的长发松散地系在颈后。他表情疑惑又带着不可置信,岁月在他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纹路,但他的肌肤却仍像初次见面般欺霜赛雪。
“融雪,你……”站起身,君宁袖中的手攥紧,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动动唇,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整整十三年了,上次对面相谈君宁才仅有十五岁,是个连自己的孩子和夫郎都保护不了的无能少女。一转眼物是人非,君宁登基为王,称霸一方,而他们之间竟已经隔了这么远了。
“姬上。”萧融雪上前一步,这些年他清瘦了,双眼也不再湿漉漉彷如刚刚出生的幼鹿,而是如同这满园隐于暮霭的花,静静地沉下来。他伸出手,覆上君宁的脸颊。“姬上,您长大了。”
君宁闭上眼,感到那双手顺着她的脸颊搂住她的后颈。萧融雪给了她一个轻柔的拥抱。
“原来,您还没有忘了我啊。”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这真是……太过于奢求了。”
“融雪你醒来多久了?”君宁容他抱着,低声笑道。“为何不让席泸传信?”
“多久?我也记不清了。”萧融雪松开手,拉着君宁在花厅坐下。秋日大片的月季金桂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密密挨挨地挤了满园,顺着栏杆缝隙争先空后地探出头。萧融雪垂着眼掐了一朵紫色的小花,花茎断口渗出红汁,将他浅粉色的指甲染红。他玩着花茎,笑盈盈地朝君宁展示自己丹红色的指甲。“我叫它丹蔻草,常用来染指甲。你看好不好看。”
君宁点点头。“好看。”
萧融雪还保留着不少少年时的习惯,他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指甲,慢悠悠地开口道:“在这个院子里,基本只有我和那名影卫。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今天和昨天都是一个样。我每天看着满园花朵,大多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有纷乱的影像塞到脑子里,搅得我想大声尖叫。”
君宁握着自己的手跽坐着,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君宁回应,萧融雪似乎又有了说下去的欲望。“如果说清醒的话……应该是半年前吧,不过也是很短的时间。有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叫做萧融雪,下一刻又忘了自己的名字。等到三个月前我终于完全恢复过来,反而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我。毕竟我是叛臣萧戬的儿子,而且我也早就已经……”他低下头,露出一个无奈怅然的笑:“年华不在了。”
“当年是我能力不足,没有保护好你们。”君宁左手紧紧攥着自己右手,甚至让手背泛出一块青紫。“作为妻主,我无可辩驳,罪无可恕。”
萧融雪笑了一声,他仿佛从胸腔中叹出一口长气,泛着薄薄雾霭的眼睛看向天边翻卷的云霞。“其实自从我当年嫁入王家,一切就已然注定。这是我求来的,我自己亲口求来的。是我自己太蠢太天真,你又有什么错呢?”
“融雪……”
“姬上,您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萧融雪偏过头,目光落在君宁唇角。“哦,大概是国事吧。”
“北方达拉罕来犯,边城主将被俘,我要御驾亲征。”此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还与萧融雪有关。“我走后需要席泸镇守宫中,为了安全起见,这段时间可能需要你也一同搬回宫里住。当然,等我回来你可以继续住在宫里,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回到别院居住。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别院里的花木我会托人照顾好的。”
萧融雪弯着唇角笑了笑。“姬上还是这般周到。当然,我有回不回来的选择,却没有走不走的权利。”
“融雪……”
“我明白,您是王,您有自己的苦衷。”萧融雪望着四周争奇斗艳的花朵,幽幽道:“离开宫里太久了,还真有些怕再回到那个地方。对了姬上,君上他……哦,现在该叫太贵君了,您的亚父身体还好吗?”
“亚父前些日子已经过世了。”
“这样啊……”萧融雪显得怅然若失,秋日凉风吹过,更添了几分单薄萧索之感。“那我认识的人,大概也没有了。”
君宁想了一下,后宫除去影卫,似乎真的没有萧融雪熟悉的人了。而影卫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和萧融雪着实算不上什么交情。
“无名和长王子殿下呢?”萧融雪偏着脸,抬眉问道。
“无名上个月立下大功,刚封了上将军。朝颜他……他嫁去达拉罕了。”
萧融雪闻言掩着口吃吃笑出声来,好一会他才止住。“无名继承了我母亲的职位,王子晗竟然嫁给了北蛮。这世事啊,当真是无常得令人发笑。”
君宁知道萧融雪心中定是苦的,不论他稀不稀罕,有生之年,君宁定会对他好。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宫了。”君宁看看已经只剩下一点薄红的落日。“融雪你是愿意今日随我一起回宫,还是明日孤派人来接你?”
“若我都不想选呢?”萧融雪指尖玩弄着刚刚折断的花茎,花茎汁水已经干涸,在他指尖留下一片殷红的锈迹。“我在这别院里住了十三年,姬上为何就不能最后陪我住一晚呢?”
君宁皱起眉,她短暂考虑了一下,勾勾手,荒玉和席泸出现在她身后。“孤要在这里住一晚,你们二人安排一下。”
多年为王养成的习惯令君宁直接下达命令。荒玉扫了眼这不大的别院,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手中可调配的人手,俯首称诺。萧融雪托着腮,依旧玩弄着手中已经打蔫的花,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待到两名影卫隐去身形,萧融雪丢下花茎站起身。“姬上您用过夕食了吗,要不要我帮您做些什么?”
君宁意识到今日萧融雪与自己交谈,他一直自称“我”而称君宁为“姬上”。不过君宁向来不是对礼教称呼特别严格的人,尤其夫妻私下相处更无所谓。于是稍微在脑中过一下就抛开去了。
“不必了融雪,我来之前已经用过夕食。”君宁抬头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淡薄的余晖洒在背后,他如同一个染着金边的黑色剪影。
“那茶呢?”
萧融雪慢慢弯下腰,一只手搭在君宁肩上。君宁侧了侧身,伸手覆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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