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报前的男子一脸厌烦又嫌弃的伸着手,毕澜却发现那双拉弓持剑,沉稳至极的手竟有些微的颤抖。
她瞬间想自戳双目。
看!叫你看!叫你看!
——一口老血都要虐出来了!
毕澜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却封着蜡漆的帛书。实在由不得人怀疑她是否拿它当了擦脚布。
无名嘴角抽搐了一下,仍是接了过来,随后像赶狗一样挥挥手。
“还不快滚,等着本将军留饭呀!”
毕澜垂头丧气,却又找不到理由留下。往日的泼皮任性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就成了一只锯嘴葫芦。
“别忘了洗个澡,一股馊味!”
就算是嫌弃她污染了空气毕澜仍是瞬间有了笑影,她转过头,正看见她家将军用一双舞刀弄枪的糙手,像绣花似的小心翼翼地摆弄那一卷破烂帛书。
她一颗懵懂的少女心登时被揉搓了个七零八落,差点没出息的流下金豆子。明明是大得离谱的军帐,怎么就没她毕澜的一点容身之处呢!
无名根本没意识到毕澜是何时离开的。他好不容易把那层蜡封起开,发现自己出了一背的汗。
她知道吗?
她肯定知道了。
她会怎么说?
会生气吗?
至少会为难吧。
自己会被斥责吗?
会被放弃吗?
会……
他回过神时发现那张精贵的帛书险些被攥烂,无名登时又出了一背的汗。
老子偷袭蛮子时也没这么紧张过,横竖一刀死,晚死不如早死!
他刷的一声展开布帛,等着那喷涌而出的质疑和失望。
他眯着眼,费力地把那块布前后翻看了六七遍,终于确定这千里传书只写了一句话。
“信你,保重,勿念。”
信你——一块石头落了地。
保重——石头似乎一直沉到心脏里。
勿念——沉到心脏里的石头,似乎瞬间变成了满腔沉甸甸的思念,一个月来缩到壳里的王八无名恨不能抛了壳子裸/奔到襄原,把这糟心的一腔思念原封不动地还给那个混账女人。
勿念?
掌管整个北疆生死的男人一脚踹翻案台,听得外面站岗的亲兵们登时菊花一紧。
——早已思念成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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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无名才感觉到肋下剧痛。他用手死死按着伤口,黑色的战袍上氤氲出来一片深色的血渍。
“将军!”一名书生打扮的文弱男子走进来,他一身青布广袖长袍,面色白皙,眉目浅淡,比无名年纪略长。他并不像在边关长大的农夫一般粗野魁梧,但若说是养在家中相妻教女的深闺公子却也不像。男人看见无名肋下的血渍,沉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惊色。“伤口又裂开了?!可要传召殇医来看?”
“别大惊小怪的,擦破点皮,死不了!”无名不耐烦地骂了声,用披风遮住血渍,斜眼看向未通报就进入帐中的男子。
“四郎,你最好是有正经事!”无名顿了下,又道:“可是金狼老贼有消息了?”
“是,将军。”四郎皱眉又看了眼被披风遮住的暗色却不再问。“金狼汗王从大营中逃走后绕到金牙岭,似乎想偷袭毕小将军护送汗女回都的队伍,不过正中了吾军的埋伏,仅仅带着两千左右嫡系残部狼狈逃走。”
“哼,这都能被她逃了,果真有几分手段。”无名哼了声,像只闻到鲜血味道蠢蠢欲动的野兽。他看向舆图,手指在广袤的青荒草原上画了一条线。“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派出细作到青荒各部散播汗王被吾军大败,汗王重伤的流言。然后再派人去阏氏那里,把汗王的行踪告诉他。”
四郎闻弦歌而知雅意,浅淡的眸子扫了一眼无名,纳头长揖: “将军智计过人,比起天下诸王亦不遑多让矣。”
他话音未落便觉肩骨一阵剧痛,世界瞬间颠倒,回过神时整个人都砸向武器架,叮叮当当一片刀兵乱响。他竟是被无名抽飞出去。
四郎虽不精于武却也实打实在行伍里混了十来年,但在无名面前仍弱得像只鸡仔。
“你方才说什么,本将军没听清。”无名双眼仍盯着舆图,仿佛刚刚抽人的不是他一般。“交代你的事速去办好,若迟了,军法伺候。”
“……诺。”
四郎捂着脱臼的肩膀,一拧一提就将关节送了上去,额上登时渗出冷汗,他神色却动也未动。出了帐帘,两边亲卫对他顿枪行礼,男人拢着袍衫,塞外的罡风吹得广袖呼呼作响。
放眼望去,十万铁骑,十万雄兵,操练声声,宛若雷鸣。如此权柄足可争天下,那大帐中的男子却不为所动?!
想着他前几日知道的足以震动天下秘闻,四郎虽仍是一副静水似的面容,食指却不自觉地敲着掌心。
此事将军到底是知,还是不知?若知晓了,将军又会怎么做,他,又该怎么做?
今日失言,看似无心,却是有意。如今将军仍忠心一片,却难保以后不会想要更进一步。又或者,将军早就有所准备,只不过装作忠心一片麻痹襄原?
思及此,他敲着掌心的食指却停下了。
不论怎样,今天挨的这一下还是值得的,起码证明如今将军还没想行动,而自己还好好活着,也说明将军并没想象的那么古板愚忠,否则就绝不仅仅是这点皮肉伤了。
塞外罡风依旧,及到春日更甚,吹得男子一头青丝乱舞。四郎长吁一口气,却也不去管那一头被吹乱的青丝,只是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衣袖,踏着飞扬的黄土悠悠而去。
看起来,他又成为了塞北军营里那个毫不起眼的青袍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多留言呦,大家的留言就是我更新的动力(*^-^*)
☆、牧羊人
近来天下风起云涌,沉闷了千年的格局被几只手搅得天翻地覆。
“——折腾得这么勤快,她们当是在烙煎饼啊!”
王域卞都内王宫里歌舞升平,乐伎舞娘欢声笑语,完全看不出大景王朝早已风雨飘摇。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翘着二郎腿半躺在矮榻上,一只手抠出耳屎,“噗”地弹了下。
“父亲,这是在天子百官面前,您别……”浑身虚胖的中年男人偷偷拽了拽老父的衣袖,结果回首就被老父赏了一记头槌。
“小兔崽子,也敢教训你老子?!”干瘦老头吹着他那一撮山羊胡,脖子扯得像只打鸣的公鸡。“那个‘天子’现在连个屁都不是,你难道害怕个屁?!”
“父亲……”
老头终于屈尊降贵地把目光落到坐在最上座的男子。“天子,你说老夫说得对不对?”
“愍宗公说的是。”宝座上的天子端坐在满室耀眼流光之下,反而面目模糊得仿佛融入一片白色的阴霾,他低垂着眼睑,只能看见长睫投下的一片暗影。
“小畜生。”
愍宗公突然暴起,随手抡起手边的一只酒爵砸向天子,天子若有所觉得往旁边闪了闪,那茶杯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拐了个弯仍把他砸个头破血流。
“你这脓包,烂种,怂货!老夫怎么没在你刚出生时就掐死你!”
顿时歌舞骤停,满室死寂,只余下肥胖男子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冷气。
“——父亲大人,掐死了他,女儿可不依呢!”
如果说方才愍宗公让满朝文武不敢发一言,那这个女人出现时,朝中男人们恨不得把身上最后一点活气都咽下去。
女人盛装打扮,穿着这个年代,除了卞都外再没有女人穿的繁复裙装,头上戴的金簪假发如同明晃晃讽刺众人的冠冕。
她昂首挺胸,仿佛一个真正的帝王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土,眼高于顶的贵族公卿们像一只只虫子般匍匐在她脚下,谄媚地高呼她的尊号。
“太后!太后!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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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最尊贵的,至少是名义上最尊贵的女人莲步姗姗,摇摆着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即使人到中年,面容仍娇艳的如同二八少女。她看着满地瑟瑟发抖的臣子,掩着口,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妩媚的轻笑。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盛放的鲜花般的女人却有着一副不逊于百战刀兵的冷硬心肠。
她走到喘得像只破风箱似的老父身边,握住他病态,不断痉挛的手。
“父亲大人,您身体不好,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
女人音线细软轻慢,笑容却未入眼底。愍宗公宽大的袍袖从胳膊上滑下来,露出他布满黑色诡异纹路的,瘦得只剩一张薄皮的手臂。那手臂上的花纹仿佛有生命似的蠕动着,突然老人两眼翻白,从唇角滑下一道黑色的血线。
“您这么大把年纪。早就到了放下俗务,颐养天年的时候。”太后优雅地俯下身,近乎温存地轻轻倚在愍宗公的肩上。“您忧国忧民了一辈子,就让这蛊虫,带着您做一场美梦不好吗?”
她回过头,望着端坐在王座上的,连着她血脉的当今天子伸出手。
“羲儿,哀家的岚羲。母后给你的王座喜不喜欢?坐拥天下的感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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