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也是种福分。
打开大门,外面熊熊大火扑面而来。这座水榭与火着实有缘,五年前君侍争宠纵火,此次,竟是尧王亲自纵火。
“——大监!大监您不能进去!”
到处都是浓烟,两人正迂回着寻找落脚之处,便瞧见一个人影冒着烈火冲进来。她身上也裹了层浸湿的被褥但还是烧成了个火人。冲进水榭,她在地上滚了一圈,迅速丢开几乎被烧穿的被子。虽然浑身狼狈,但那红发碧眼的相貌,不正是南尧甚至大景独一无二的海客大监吗?!
“大……监?”滕御籍迟疑地,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人前总是比贵族还要冷淡自矜的女子竟红着眼睛,几乎崩溃地冲到他面前。
“你没事……”她一把拥住滕御籍,将头埋到他颈窝,连声音都在颤抖。“感谢上天,御籍,你没事……御籍,御籍,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大监……”滕御籍长年冷然的脸现出一丝无措,他抬起手,小心地,慢慢地拍了拍她的背。“缇兰,我很好。你怎么会……”
“我绝不能像上次你生产那般,傻子似的看着你生死徘徊却毫无作为。御籍,尧王要杀你,要杀了你们。”她抬起头看了眼君宁。“你们是想从湖中溺渡过去吧?湖中早就布置了善水的杀手,只要你们一入水,绝对必死无疑。”
“见到行宫火光,我的影卫也该赶来了。”水榭三面环水,唯一供出入的长廊外人影憧憧。“不过这里被围得太紧,又地处湖中毫无遮掩,要想从这里逃出去恐怕不易。”
“若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而来?”大监挑起眉,君宁竟从这三十许,素来背景板一样站在尧王身后的女子身上看到了少女似的桀骜。“这座行宫可是我看着主上建起来的,有些密道别说尧王,就是住了近十年的御籍都不知晓。”
大监说着,笑眯眯地看向滕御籍,翠绿的眸子水光潋滟,满脸写着求夸奖,求鼓励。滕御籍略尴尬地瞪了大监一眼。
“大监敏慧,还请大监为吾二人引路。”
抬起手,君宁做了个贵族风十足的请的动作。看看年龄刚满双十的幼妹,再看看仍用一双猫眼不依不饶勾引他的某大监,滕御籍觉得自己选女人的眼光大概真的十分有问题。
“太女这边请。”面对君宁,大监缇兰恢复平常的风度,不过当转头看向滕御籍时,一双猫似的眼睛又吊起来。
君宁:“……”
滕御籍:“……”
——这货分裂了吧!
三人各怀心事地进了密道。密道很长,毕竟横跨整个行宫,走了近两刻钟也完全没有到尽头的意思。气氛有些压抑,滕御籍更浑身不自在,连临盆都走得四平八稳的步伐也凌乱了。
想了想,君宁打开一个话题。
“方才大监说这座行宫是您主上所建,不知宁可否询问令主名讳?”
大监有些犹豫,但看了看也望着她的滕御籍,还是答道:“吾主早已过世。但说起名讳,或许太女也曾听过。”
“还请大监告知,宁愿侧耳以闻。”
“吾主姓连名傲,曾为——四名姬之首。”
连——傲?
久远的记忆伴着乞巧节热闹的歌声,还是小丫头的滕织摇头晃脑,与南尧大监重合,将二十几年前流行世间的歌谣句句唱来。
“——北地明泉波静柔,南天青枭栖桓楼。长舒一首至尊曲,不及连傲笑风流。”
“……不及连傲笑风流。”大监缇兰喃喃自语,“吾主连傲,虽生为士卿,却是连王姬后族都比不得的女子。或许因为她实在太好,所以遭了凡人妒,恶人窥,上天终于看不过,才早早将她接回去了吧。”
“连夫人生平传世不多,母王也从不说起。宁还是初次听认识她的人提及这位先代名士。”
“呵,可不是。那些人负她如斯,又怎还有脸再提起她?”大监嘲讽地嗤笑了声。“一个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王,这世上论名论利都被她二人占着,又有谁会为了个已死去的士族女,和这世上的名分刀兵过不去?”
似乎不小心听见了个惊天八卦,按大监所指难道说——
“……论尊贵,当属卞都天子后虞长舒,论权势,除尧王姜桓再不作他想。你是说连夫人是因她二人……”
“虽为主因,但若没有当年亭国太女的嫉恨,没有其家族的卖女求荣,甚至没有一众权贵王族的默许,这惊才绝艳的女子又怎会在最好的年华黯然隐退,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凋零,甚至连死后,一个供人追忆的墓碑都没有。”
“我记得按照现在的记载,连夫人是在昭禾王二十二年归隐,至于何时过世……就连世间都没个准确说法。”
“按你们北樊历,夫人过世,是昭禾王二十六年,静王登基的前一年。”大监冷淡地接口道:“我曾是主上书童,主上在我穷途末路时收养了我,供我衣食,诲我人理,比起生身父母,主上对我恩情更深千百倍。我本想服侍她一生,然而主从缘分也不过到她归隐前为止。再之后,我也不过是从那个女人身边,慢慢听闻罢了。”
“是指尧王吗?”略作思考,君宁不确定地看向女人的背影。“这些年你服侍尧王,该不会只是想……”
“呵,那个疯子女人……关于主上的任何消息,只要在她身边定是第一个知道。当年她因那等龌龊心思设计毁了主上仕途,然而主上就算归隐,也没遂了她的心愿。可那哪里是归隐,归隐又怎能逃得过一国之王的纠缠,再加上主上鬣狗般贪得无厌的家族……她成了一个男人的女侍,他的妾。除了名分,这或许勉强是段好姻缘,如果对方不是大景天子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80啦,今天晚上7:30加更
让上一辈大大们刷一下存在感~~
☆、离别时
对于宫闱之事君宁了解不多,沉默多时的滕御籍开口道:“当时你还没出生,但我已经记事了,这些传闻多少我也知道些。天子域与其他诸侯国风俗不同,男子当家,可纳妾,立长不立嫡,这也是为了保证传嗣绵延。在当今天子安陵信仪娶后前他就生下了第一位上王子,也就是景太子。”
“安陵云初。”大监缇兰感情复杂地接口。“主上唯一的子嗣,连生母名字都不被告知的太子。曾为诸国贵公子之首,九年前从云端跌落,被整个天下耻笑的男人,安陵云初。”她回头看向君宁。“你以为事不关己,却不晓得其实环环相扣,皆是因缘。比如,你真正的父族,以及——它因何倾覆。”
猛地攥紧拳头,不堪回首的往事仿若巨浪席卷而来。君宁并不如上辈子孤儿院中的姐妹般只为报仇活着,或者说,当登上高位后,她愈发不敢沉迷于个人私怨。然而这并不代表她忘了,更不代表她会让隐宗数百条人命死的不明不白。
这些年她反复思量,谜团却不减反增。比如,明明从不参与王权争斗的隐宗,为何偏偏覆灭于王军。当年凶手虽隐去了族徽,但军士的武器阵列毕竟与江湖人不可同日而语。比如,又有什么能让贵为武林魁斗近千年的隐宗长老们一夜反水。
但是,若不仅止于武林纷争。
如果牵涉到王权——
“那件事我并没直接参与,消息是多年布下的暗线汇报给我的。然而有件事我可以确定,这也是主上入天子后宫后,唯一告诉我的一个消息。北樊太女,千年隐宗的少主君宁——”红发绿眸的女子回过头,一字一句,似乎要将这个消息印在对方心里。“你的宗族,曾与安陵王室密不可分。你的血脉,曾与安陵王室紧密相连。若天子后裔无一幸存,隐宗宗主是唯一有资格继承天下共主之位的人选,甚至传说在久远的历史中,曾经就有出自隐宗的天子。大景的天下不会亡,因为有千年隐宗在背后支撑。谁要想覆了这江山,只要隐宗在,就绝无可能。”
“你是说,隐宗被灭门是因为……”
“你满门遭戮从不是因为江湖仇杀,而是因这群雄逐鹿!是权利!是乱世!是天命的必然!”
君宁感觉自己的牙齿格格作响,九年前被鲜血染遍,又被大火焚毁的她的家似乎再次出现在眼前。满地血泥残肢,属于熟悉的,每个都能叫出名字,共同欢笑过的门人。潺潺红溪,属于她的外祖,她两世以来第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当年想到能造成隐宗一夜遭戮的原因,不堪的原因……她曾经以为再也无法从山上那个狭窄的密道里站起来。
“太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所以才将此事告知于你。尧王虽然有参与,但绝不是唯一一个。政局混乱,有些仇人可能你还来不及知晓,就自有旁人帮你收了去,而有些人……”红发绿眼的女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君宁。“我幼年曾羡慕生在王族,从小锦衣玉食,权势滔天的女子,可此时却觉得王族恐怕是天下最不幸的人。即使有了过命的交情,即使互为信义,但中间横上了国家,却发现彼此其实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外面已经隐隐传来嘈杂声还有兵士激斗的声音,缇兰揽住滕御籍的肩膀,扳下一个机关。石门隆隆地像一侧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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