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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让寡人静一静 (歌疏)


司马熠放下茶盏,认真看着秦苏,酝酿了一下情绪,务必让自己看起来坦诚,“我跟王芝画从来没什么。”
司马熠觉得,自己如此坦白,秦苏应该放下心防,跟他坦诚相见了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秦苏,这一次,他想,该由他来精心筹谋他们的爱情了。
秦苏外表淡漠,内心奔涌,为什么司马熠要这样跟她说话?说得好像她跟他有一腿似的。
好半晌秦苏才哀怨地道出一句,“殿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王芝画是被我逼走的了,估计全建康城都要来三打狐狸精了。为什么非得要她来当这个挡箭牌?
她从不歧视断袖,可现在已经开始鄙视断袖了!
司马熠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说什么?”
秦苏起身,规规矩矩一拱手,道:“我知道殿下想找一个趁手的挡箭牌,也许殿下觉得我们北地女子被人欺凌惯了,就跟野草一样,长得顽强,不怕风吹雨打,可就算是花草也有个水土不服不是?”她也不是什么箭都能挡的。
司马熠心中翻滚着火热的岩浆,急于喷发,可突然他发现,他连发怒的资格都没有。对啊,是他找秦苏来当这块挡箭牌的,是他曾经辜负了阿檀的炙爱,也是他,让阿檀即便失忆,也会因他而流泪……
秦苏看着司马熠拳头捏得咕咕作响,看着他脸上青白交替,心虚地道:“殿下,你揍我也没用。”
司马熠全身紧绷的肌肉像突然被人卸了骨头,轰然松散下来,他竟然吓着她了。
他试图转换出一个足够安抚人心的笑容出来,可惜,他已经很多年不会温柔待人了,面上也只是僵了僵,“你不是挡箭牌。”
不要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至少,现在你找到她了不是吗?
司马熠深深吸了口气。大手僵硬地在秦苏头顶揉了揉,试图表达一下自己欠缺已久的温柔。秦苏感受着摩擦在头上的力气略大,心道:好不容易盘好的发髻怕是要被揉散了。要将发套交叉进自己的头发并盘上发髻,其实很不容易的。
司马熠终于搓散了秦苏一缕毛,大手停顿了片刻,收回来,掩住那一闪而逝的尴尬,看着那撮小短毛贴着秦苏鬓边落到耳际,微微有些刺眼,干脆视而不见。
“需要什么来告诉我,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司马熠突发的温柔就像是无根之雨,突然浇了秦苏一个狗血淋头,直到司马熠消失很久,她还站在风中凌乱不已。
这晋地的风,吹得可真诡异啊。她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三十七章

司马熠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来更换沁水阁的陈设,桌、椅、柜、榻没落下一件,一个比一个高档,从梨花木到上等红木、紫檀木,当一架巧夺天工金丝楠木的美人榻被放到房间里时,秦苏狠狠喝了一壶凉茶,给自己压惊,她可看出来了,这是江南大家手艺,进献给宫中的贡品……
摆放完毕,几个小丫头将应季的盆栽摆放好,为首的才道了一句,“殿下说,金将军好动,房间内不宜放置玉器和瓷器,所以姑娘的用品都换做了金银器,不知姑娘可有什么忌讳没?”
十几个仆役躬身立在秦苏面前,秦苏负手而立,被那穿堂风吹得浑身凉飕飕,口里却回得十分稳当,“代我谢过琅琊王恩宠。”
十几人垂首再拜,罗列而出。
秦苏跟块被按上砧板上的肉一般,刀口都悬在脖子上了,她哪里还坐得住。
不懂事的小丫头偏偏还在她耳边道:“恭喜姑娘了,殿下可都是按照王妃的用度给姑娘送的。”
秦苏端得艰难的架子终于端不下去了,冷汗刷地下来了,这些日子她的确是过得太惬意了,忘记了自己这块挡箭牌所面临的局势。
秦臻曾教导她,任何时候都不要把性命交托在别人手里,所以,秦苏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秦臻真有可能不顾她的死活。
当然,被苻戎抓去了,也许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秦苏忧心忡忡,仿佛司马熠对她的好便是那带毒的美味佳肴,越是美味毒性越强。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司马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突然展现出来的殷勤将秦苏逼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心情甚好地询问完从沁水阁去复命的管事,同时没忘记吩咐一声,“记得那里的花都要应季的最新鲜的。”他喜欢看着他的阿檀穿着一身白衣翩翩然立于花丛中笑容嫣然模样。
郗泓进来时,便见他家殿下隐忍着美好笑意的嘴角,表情冷漠地回想了一下昨日夜里他家殿下看着秦苏将他的画像挖出来,再埋进去,挖出来再埋进去,三进三出,仿佛一夜便三历生死的魂不守舍模样,语气平静地禀报道:“殿下,北地来信了。”
司马熠一撩袍子,坐到案后,“呈上来。”
郗泓想了想,“分别是秦家堡和秦臻的。信封上没毒。”可难保里面没毒,上次他们可是上过当的。
听见“秦臻”名字时,司马熠眼睛默默地亮了,只道“无妨”,便将信接入手中。
秦家堡的信很简单,只是一张字条,看样子是飞鸽传书传的,可怎么看这信都像是经历过一场浩劫似的,反正此刻拿在手里墨都侵润开了。只有开头还能模糊辨认出四个字:姑姑有疾……
(信鸽表示,人类可真麻烦,淮水如此太凶险,它差点被流民武装连皮带毛吃了,能完成使命已经很不错了,不要挑三捡四。)
秦臻的信有两封,大信封里塞了给司马熠的信还套了一只小信封,小信封是给秦苏的。
司马熠盯着那只小信封,手心不住地发痒。
如果他拆开看,便是对秦苏的不信任,可不拆开,他就有一种纵容阿檀跟人私相授受的愤怒感。
郗泓默默地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道:“我晚上可以再把它偷出来。”
司马熠眉心一抖,终于将那封信放下了,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悠悠教训道:“高平郗氏也是名门望族啊。”
别尽想些鸡鸣狗盗之事。
郗泓拱手受教。
秦苏得到秦臻的信几乎是惊喜的。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几个大字:自力更生……
他爷爷的!
秦苏当场就把信给撕了。抬眼看向郗泓冷瑟的脸,幽怨的怒火便开始悠悠转转。最后亲自捧了茶点出来道:“郗将军多有怠慢,用点茶点再走吧。”
郗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秦苏撕得稀烂的信纸,再看秦苏讨好的眉眼,以他野兽的直觉推测了一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他说:“我对琅琊王忠心不二!”
说罢拱手,丢下一路的赤胆忠心浩然冷气令人膜拜。
秦苏:“……”
烟波殿里,司马熠也看着秦臻的信,揣度着这只老狐狸的用意。信上只说念在他善待秦家堡的份上,会送他一份大礼。可他既没有提是什么大礼,甚至没提一句司马熠最关心的秦苏或者阿檀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司马熠磨了磨牙,招来谢晟,交给他一本书,“按照这个故事,适当修改一下,落上邙山的印记。”
谢晟只看了一眼书名,上面豁然写着《龙.阳记事》。
谢晟差点给司马熠跪了,但面上却依然笑得和谐,嘴角都开始抽搐了,“殿下怎么会有这东西?”他一心辅佐的明主,断不能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给糟蹋了。
司马熠挑了挑眉,他自然不会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别人说他鳏居多年不娶是不是有龙阳癖,他只是拿这些东西来应证一下罢了,事实证明,他直得很,他只是对阿檀以外的女人没兴趣罢了。
但面对谢晟的一脸犯了滔天大罪的模样,他那贤明的架子端得好不端正,“北地好男风,要攻打北地,自然要研读一下他们的心理。”
谢晟默默地抹了一把汗,稳住想要抖几抖的手道:“那殿下想要如何做?”
“简单,把这本书改成秦臻的阅历记事,想办法流传到长安去,务必让秦皇苻戎看到……”
谢晟心头一凛,其实,做人,还是应该给对方留一点余地的。
谢晟明智地没有提醒司马熠秦臻那可算得上是他的大舅子。
这一晚注定是不眠夜。
秦苏跟具尸体一般躺在刚换的金丝楠木榻上冥想,试图从如今的困境中找到一个突破口。这战乱年代,女人对朝政而言,只有两个作用,一个是联姻,一个是繁衍子嗣。显然,这两条在她这里都行不通,即便行得通她也没打算从虎口再跳入狼窝。
北地汉人跟南地有着本质差别,北地在五胡侵华肆虐几十载中,学会了用武力来自保,而南地却习惯窝里斗,说得好听点耍的是风流比的是名气,难听点不过就是城府心机,显然她这一棵北地生长的野草耍不来南地的伎俩。
她活了二十余载,就学会了一样最有用的本事,那便是逃命的本事。可显然,这个在目前的情况下是行不通的,她逃得出建康城,秦家堡也逃不出晋国版图。
秦苏蓦地坐起,又直挺挺地躺下,如是反复,司马熠刚从窗户爬进来便看到她如此模样,心道,这小东西该不会又要去诈他的尸了吧?
被诈尸诈得麻木的司马熠干脆坐到她榻前,看着她的眼珠子不停地在眼皮子底下滚动,睡觉这么不踏实,难怪动不动就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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