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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华梦 (华萱)



“义母。”贺忆南转过身抱住傅绮筝,目光满是恐惧。

傅绮筝惶然敛裙跪下,将贺忆南护在怀里,看着元帝道:“皇上,无论忆南是否推过三皇子,没照看好忆南是臣妾的过错,若一定要有人为此事担责的话,臣妾甘愿领罪。”

“就算贵妃娘娘愿意承担,那也不代表南世子就无事了。”

傅绮筝怒火顿生:“佟书锦你!”

佟书锦一脸坦然道:“贵妃娘娘别怪嫔妾,嫔妾实在是心疼三皇子,贵妃娘娘没当过母亲,自然体会不到舒姐姐心中的苦楚。”

陈兮萦抹着眼泪:“宏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佟书锦忙劝慰道:“舒姐姐放心,三皇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儿子的病,生母的泪,还有什么比这更剜心的呢。傅绮筝再也不欲辩解了,静候发落吧。

“既是贵妃的疏漏所致,发俸半年以儆效尤,至于贺忆南,有错当罚,念他年幼,笞责十下,以示惩戒。”

傅绮筝慌忙求情:“皇上……”笞刑虽是最轻的刑罚,但贺忆南才两岁,哪怕是十下也是重责。

元帝并未理会傅绮筝,径直去往寝殿看望泠宏,陈兮萦仍是哭得梨花带雨,跟了进去。

傅绮筝跪在地上,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他走得那么决然,看也不曾看她一眼,不禁自嘲,他应该如此生气不是吗?不留情面只因那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儿子,哭得正委屈的,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傅绮筝在这里算什么!竟还敢奢求他相信,可笑。

“娘娘。”年锦安进来欲扶起傅绮筝。

再无回转的余地,傅绮筝轻轻叩首:“臣妾领旨,谢主隆恩。”站起身,牵着贺忆南出了宛福宫。

李常海已等在院子里,拿着笞板,有些无奈地拱手说道:“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但娘娘放心,奴才知道轻重。”

“李公公可要好好办差事呀。”佟书锦站在殿门前,看着外面,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十下鞭笞,每一下都似针扎在傅绮筝的心上,泪如雨下,紧紧攥着贺忆南的手,贺忆南疼得直哭,傅绮筝心如刀绞,终归是她没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离开前,傅绮筝回眸凝望了一眼宛福宫,如今这宫殿里,父、母、子团聚相守、得享天伦,真好。

唯她默然转身背着贺忆南离去……

第一八四章 断线纸鸢

李常海虽看在傅绮筝的份上已手下留情,但无奈佟书锦在场,也不敢太过草率,贺忆南仍是受了伤,纵使没破皮流血,这一片淤青红肿让傅绮筝亦是心疼,润了眼眸,轻轻地为他擦着药。

“皇上显然还是顾及到娘娘的,罚俸半年对娘娘来说算不得什么。”年锦安轻言道。

傅绮筝愤然道:“那忆南呢,我倒情愿这板子打在我身上,他还是个两岁的孩子,泠宏皇子的身子金贵,忆南的命就如蝼蚁吗?”

年锦安又道:“这事出突然,奴婢会去查清缘由,定有人看见了经过。”

傅绮筝苦笑道:“查清了又如何,忆南已经挨了板子受了痛,覆水难收,所谓还了清白,无非就是拿回那点月例银子,本宫还真不在乎,没被打死,我们母子就饿不死。”

“娘娘别说气话,皇上也是心急……”

“他顾他的皇子,我管我的儿子。”傅绮筝冷言道,拉过被子替贺忆南盖好。

清晨,傅绮筝正在寝殿中给贺忆南念着诗,忽闻柳依说道:“娘娘,皇上昨日留宿在宛福宫了。”

“打听这些有何用?”

“皇上从前都不怎么理会舒妃母子的,如今……”柳依支支吾吾。

“从前是从前。”傅绮筝不禁冷笑。

傅吟微看着趴在床上的贺忆南叹道:“这要真是姐姐的儿子,皇上大概就下不去手了。”

年锦安说得对,世子、皇子,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这里不是贺忆南该久留的地方,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傅绮筝凝眸想着。

“娘娘,皇上赏了好些东西来,娘娘快出来看看吧,还有不少是给南世子的呢。”水雾进来说道。

傅绮筝去到主殿一看。果真送来不少东西,不禁哼笑,这算什么。

“皇上一面罚了娘娘俸,一面又给娘娘送东西来。说明皇上的气已经消了。”年锦安说道。

“原来皇上也会阳奉阴违。”柳依笑道。

水雾亦是高兴:“奴婢就说皇上哪会为了舒妃娘娘和三皇子就对娘娘不管不顾了。”

傅吟微看了看柳依和水雾她们,小声言道:“你们难道看不出现在的关键不是皇上生不生气,而是姐姐心里怨着皇上呢。”

“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那些给孩童的东西,送去宛福宫给三皇子。”傅绮筝扫了一眼那些东西。神情冷漠,言罢转身进了寝殿。

年锦安惊道:“娘娘这……”话还没说完傅绮筝已将寝殿门关上了,可见心意坚决,年锦安等人遂也无奈,只得照做。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人或物前来叨扰,傅绮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景颐宫日渐冷清,听闻宛福宫如今则其乐融融,舒妃获宠,那些立后之声又伺机此起彼伏。

如此处境。多半又是惹了君怒,傅绮筝心知肚明,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傅绮筝这次片刻不曾后悔当日所为。

舒妃靠一个皇子就挽回了君心,而之前宠冠六宫的贵妃则被冷落了大半个月。为了一个毫无血缘亲情的孩子,被罚了俸又失宠,傅绮筝已然成了宫里最大的笑话。

“现在外面传得越来越难听了,主子被罚了俸不假,但这六宫仍归主子打理,主子应该好好教训教训那帮嚼舌根的人才是。”柳依气道。

傅绮筝正为贺忆南缝制着新衣。闻言却是淡然,徐徐说道:“心下无鬼,何惧谣言,本宫若罚了他们。岂不显得本宫是让她们说中了,恼羞成怒。”

“外面的人都说什么了?”傅吟微问道。

“她们说主子无子便想收个义子来留住皇上的心,可假的就是假的,怎么比得过生了三皇子的舒妃。”

十指连心,那针扎入指尖生疼,傅绮筝纤指上的一滴血煞是刺目。这可吓坏了柳依。连忙请罪:“奴婢该死,是奴婢多嘴了。”

傅绮筝抿去那滴血,静默不语,继续缝制着。过去了十几日,贺忆南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在殿里活蹦乱跳,这些日子他也跟着傅绮筝闷在景颐宫里,自上次被打了板子后,再也不敢提出到外面去玩了,但总站在门前看着外面。

傅绮筝早已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哪个孩子不贪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绝不是说给她傅绮筝听的,之所以足不出户不过是想清静清静罢了,并非怕了谁。

春末夏初,韶光不可辜负,傅绮筝绘了一只大雁,年锦安扎成了风筝,带着贺忆南去到御花园绿草如茵处,寸步不离贺忆南,这宫里处处皆是危险,比水更可怕的,是人心。

“主子别的不画,为何偏偏画了只大雁上去?”柳依惑然问道。

年锦安叹道:“大雁南飞,那里是南世子的家,娘娘心里整日想着要送世子回去呢。”

能出来玩耍,贺忆南很是高兴,举着风筝给傅绮筝:“义母放。”

“还是奴婢来吧。”水雾笑道。

傅绮筝拿过风筝笑了笑:“忆南都开口了,本宫岂能不答应。”

多少年没放过风筝了,牵着线跑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那风筝送上天去,贺忆南跟着傅绮筝跑着,傅绮筝已累得气喘吁吁,虽满头大汗,却是格外尽兴,早已将那些是非恩怨抛至九霄云外。

年锦安忙上前替傅绮筝擦汗。

“义母快跑。”贺忆南急着喊道,停下来这么一小会儿,那风筝又摇摇欲坠了,傅绮筝收了收线,顾不上擦汗就想跑,又觉衣裙不便,索性褪却曳地外裳。

傅绮筝与贺忆南一前一后、一大一小跑在草地上,嬉笑玩耍。绿地之上,那一袭鹅黄纱裙随风飞舞,她早已忘却纷扰,唯有笑靥如花。

“主子玩得就像个孩子一样。”柳依笑道,与年锦安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一幕。

年锦安喟然:“这半年来诸多变故,娘娘总是郁郁寡欢,久不见娘娘这般开心。”

“皇……皇上。”柳依愣愣惊道,赶紧与年锦安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元帝抬了抬手,示意二人起身,目光则一直望着那里。

想她傅绮筝纵横六宫,放起风筝来竟然没辙,不禁埋怨放个风筝怎么比掌管后宫还难,一路跑一路掉,怎么都飞不高,“不行了不行了……跑不动了……歇会儿……。”傅绮筝停下步子,虽累得直喘气,仍是笑容满面,将线轴给了水雾。

“义母,风筝。”贺忆南很是高兴地望着天上。

水雾才是个放风筝的高手,就这么会儿功夫,风筝已飞在云间。

傅绮筝抹着额头的汗水,望着那天上的风筝微微一笑,转眼间,看见了那身影,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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