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了那屋子,文月仍是那副模样倚在墙角,看见傅绮筝,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不管我的。”
傅绮筝神情冷漠,并未有所触动,宫女呈上锦衣和首饰,文月看了看那些东西:“姐姐这是?”
“给她更衣梳妆。”傅绮筝吩咐道。
“是。”宫女们应道。
一番梳洗打扮,文月又变得楚楚动人,却已不似初见,亦回不到从前。
“姐姐是要接我出去吗?”文月充满了期待,她多希望傅绮筝能点点头。
傅绮筝看了一眼年锦安。年锦安将那两杯酒放置在桌上,带着宫女们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里一下子阴暗了下来,傅绮筝走到桌前。望着那两杯酒,凝眸徐徐说道:“这两杯,一杯是佳酿,一杯是鸩酒,你选一杯吧。”
文月怔然。愣了片刻,连连摇头:“不……我不选……”
傅绮筝看着文月道:“你不选,依律法处置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若悠竹肯原谅你,让你饮了佳酿,本宫会保你不死。”
“姐姐真的不能放过我吗?”文月含泪哀求道。
傅绮筝目光冷冷,即道:“那你可曾放过了悠竹?”
“我死了,蕙颖怎么办。”
傅绮筝沉了口气,徐徐说道:“蕙颖仍旧是公主。本宫会让人照顾好她,抚养她成人。”
文月急道:“不,蕙颖是我的女儿,怎么能让别人来养。”
傅绮筝看了一眼那两杯酒:“本宫不是没有给你活命的机会,你若想活命,就必须得有选择。”
文月指着那两杯酒,神色惶恐:“可这里面也有毒酒。”
“那毒还是从你宫里搜出来的,不然,本宫可没有这东西。”傅绮筝淡淡道。
“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的情形吗,那是夏鸾惜想害我。是姐姐不顾一切提醒了妹妹。”
她不提还好,一提,傅绮筝心下愤然,冷冷道:“也是悠竹想了法子帮你过了初选。”
文月讥诮道:“姐姐是想让我给贺悠竹偿命?”
“本宫说过了。要是你喝了无毒之酒,本宫会尽全力保你不死。”
“这么说姐姐是能救月儿的,又为何要让月儿选呢,月儿不想死。”
“本宫早就告诫过你,你若敢胡为,本宫必严惩不贷。窝藏刺客,谋害嫔妃,你本该与那刺客一道被处以极刑,如今本宫让你选,给了你活命的机会,已是动了恻隐之心。”傅绮筝厉声道。
文月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在两杯酒前犹豫不决,那手颤抖着,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她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看看傅绮筝,希望从她的表情上能察觉出什么。
但傅绮筝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那两杯酒是由年锦安所备,哪一杯有毒哪一杯无毒,连傅绮筝不知道,也是她故意如此安排,就怕此时会于心不忍。
文月忽又大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让贺悠竹来定我的生死,她凭什么。”
“善恶一念,生死一瞬。”
文月闭着眼,正准备端起那右边的酒杯,顷刻又顿住了,她还是下不去手。
傅绮筝徐徐落坐,文月收回手,跟着坐下,神情已然绝望,又潸然泪下:“我恨……”
“恨有什么用,你那么恨舒妃,到头来你闹这么一出竟救了她的命。”傅绮筝言道,这宫里只知到恨的人最无能。
文月唇角浮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就算到最后饮了那杯有毒的酒,我恨尽所有人,也不会恨姐姐,姐姐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姐姐,我想我怕是活不到现在,我的命在姐姐手里,姐姐让我选,是应该的。”
傅绮筝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来世,再也不要入这深宫。”文月紧紧合上眸子,泪水滑落。
傅绮筝仍是静静地坐着,就算心软她也不能阻拦,若文月不饮这两杯酒亦是死路一条,而自己再也做不到义无反顾去救她,文月的命只能由天定,她则顺天而行。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烛光微弱,映着文月泪痕犹未干。
“我想见蕙颖。”
“她在沁容华那儿,过得很好,你想让她见到你这副模样?”
“我是将死之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女儿。”
傅绮筝遂也心软了,命年锦安去接了蕙颖前来。
“母妃,颖儿好想你。”蕙颖见到文月,扑到她跟前,很是高兴。
文月把蕙颖紧紧抱在怀里:“蕙颖,母妃对不起你。”
骨肉分离乃傅绮筝最不愿看到了一幕,遂起身走到一边,背对着她们母女,让她们母女依偎相叙。
“母妃,我们回去吧。”
“母妃犯了错,现在还不能走。”
“母妃犯了什么错,颖儿去求父皇,父皇一定会原谅母妃的。”
文月摇了摇头,莞尔道:“颖儿乖,母妃要是出不去了,以后就要听绫娘娘的话。”
“父皇为什么不肯原谅母妃。”
“因为……”
“好了,你这是要让蕙颖恨皇上吗?”傅绮筝冷冷道,俯下身向蕙颖招了招手,“来,到绫娘娘这儿来。”
文月拉着蕙颖的手,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松开了,让蕙颖去到傅绮筝那里。
傅绮筝牵着蕙颖去往门外,让年锦安送蕙颖回去。再进到房里时,文月已经端起了一杯酒,送至嘴边,倏尔一饮而尽。
傅绮筝站在门前看着这一幕,愣住了,她猜不到结果,直到文月的嘴边渗出了血丝,便知一切已成定数,酒杯落地,声音清脆。
天终是不愿饶她,悠竹亦不愿原谅,傅绮筝走入房中,从袖里取出那封早已写好的能救文月一命的信,置于那烛火上焚为灰烬……
第一八二章 祸起春池(上)
从那院子出来,那两盏引路的宫灯,照亮前路漫漫。傅绮筝心下已漠然,一樽芳酒月下凄凉,五载情谊烟云幻散。
“娘娘,在浣裳局的方氏该怎么办?”年锦安问道。
傅绮筝想了想,徐徐说道:“文月既已承认那糕点是她调换,且不论是下了毒还是放了红花,方毓秀的罪名可以洗清了。”
一夜之间,兰嫔文氏畏罪自尽,留下了一封按了指印的认罪书,方毓秀得以昭雪,复嫔妃身份,得晋婕妤,封号静。
“多想贵妃娘娘帮嫔妾洗清冤屈。”方毓秀叩拜在景颐宫中。
傅绮筝轻言道:“是本宫冤枉了你,还你清白是应该的,这几个月委屈你了。”
“嫔妾能保住性命已经知足了,浣裳局的姑姑对嫔妾很好,嫔妾知道这是娘娘的意思。”方毓秀很是感激,热泪盈眶。
“都过去了,快起来吧。”傅绮筝莞尔道。
傅吟微上前扶起苏毓秀,笑道:“静婕妤以后要多加留心,连自己的糕点被别人动了手脚都不知。”
一场风波平息,依旧春暖花开。而傅绮筝心下压着的还有一块顽石,舒妃过得日渐安稳起来。傅绮筝心有不甘,但上次已错失了机会,如今想再下手恐难。
御花园中满目春光无心赏,唯有那飞在云间的纸鸢,让傅绮筝沉重的心绪微微释然。
傅绮筝沉下眸子略有所思了片刻,再抬眼时,已不见那飞得好好的纸鸢去了何处,吩咐年锦安道:“让水雾她们带着忆南慢些跑,别摔着。”
“不好了,三皇子落水了,快来人呀,三皇子落水了……”
一阵急促的喊声,接着一个宫女边喊边跑了过来,傅绮筝让年锦安去拦下了那宫女。
“发生了何事?”傅绮筝问道。
“参见贵妃娘娘。”宫女一欠。支支吾吾道,“三皇子落水了,好像……好像是南世子推的。”
傅绮筝骤然大惊,顾不得多想。快步赶了过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哭声传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三皇子推到池里。”佟书锦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傅绮筝快步走上前去问道。
围在池边的众人施礼,佟书锦也只能跟着一欠:“见过贵妃娘娘。”
嚎啕大哭的并非贺忆南,而是全身湿透站在佟书锦身边的三皇子泠宏。
佟书锦言道:“贵妃娘娘来得正好。南世子竟敢将三皇子推入水中,若不是嫔妾及时发现,皇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傅绮筝再一看跪在地上的柳依和水雾,水雾亦是浑身湿透了,贺忆南站在一边,有些怯懦地望着佟书锦。
“说,发生了何事?”傅绮筝问柳依她们道。
“主子,是纸鸢掉下了,奴婢和水雾去捡。回来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落水了,还是水雾把三皇子救起来的。”柳依战战兢兢说道。
她们二人竟无一人看见了经过,傅绮筝怒道:“你们两个是怎么看着世子的!”
水雾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有些瑟瑟发抖。
傅绮筝看着佟书锦,问道:“佟贵人口口声声说是忆南推的,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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