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来晚了。”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秦杨大喜过望。他刚转过头去,却只看见那名男子站立不稳,晃了晃就重重摔倒在自己面前!
“师父……”这是他晕倒前,口中最后的话语。
“哎呦。还真是重!”将男子搀扶回自己的茅屋后,秦杨发现他的嘴唇已是青紫,这是中了岛上一种叫做蝎蜍的毒虫蜇咬所致,如若施救无法及时,男子恐怕从此之后。都会失去行动能力。
秦杨这才第一次仔细的审视着这名男子。
男子个头不高,圆脸厚唇,生的一幅憨厚朴实的模样……
那张看起来憨厚的脸,怎么会到最后,就变成那狰狞的恶鬼……
醉翁楼酒窖中的密林内,木屋中的秦杨,似乎已经睡熟,然而他闭着的双眼在急促转动。
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痉挛,“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醒来。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腿上的疼痛让他渐渐有了意识。原来此时自己仍是靠在凭几上,方才只是曾经的那场“大梦”。
“徐老儿,这药性下的够猛……”
秦杨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又从身旁拿过义肢,慢慢带上,方才在屋中行动自如。
这些年,有那么几次,他真想从这密林中走出去,抓住那个孽徒问问他,当初为何能下那般狠手?
对自己不留余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苦肉计,这样的人,心思深的可怕,每一步都在谋算……
“师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个孽徒的声音。
秦杨的思绪又回到了数年前。当日那男子中毒倒地,秦杨施以援手救他性命。
而那名男子至此之后,更是来的风雨无阻,美其名曰是为了“报恩”。
久而久之,秦杨也就不再撵着他走了。
“呸!”某日,秦杨正欲大快朵颐。然而,刚喝了一口鱼汤就立马吐了出来:“这什么味儿!我说吴大,你是不是把洗脚水给炖了进去?”
男子自称吴大,据说还有弟弟名叫吴二。
“啊,”吴大魂不守舍的答应道。
“你!”秦杨不住干呕,他当然知道“吴大”不可能真如自己所说,特意为自己炖上一锅洗脚水,只是对方这幅心不在焉的神情,让秦杨不禁怀疑,这锅腥气扑鼻的鱼汤是否熟了都是问题。
他苦着脸,快要吐的连胆汁都出来了。
“师父!”吴大看到秦杨如此,登时慌了神,“师父你怎么了?”
“鬼才是你师父!”秦杨吐的头晕眼花,仍然咬着牙不忘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想毒死我啊!”
“徒儿不敢!”
谁想不过一句戏言,往昔历历在目,未想一语成谶……
木屋内,秦杨低头拍了拍早已没有直觉的小腿,他要记住这感觉!
谁又能猜到,那个禽兽,居然处心积虑的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就等着自己去钻!
他缓步在木屋行走,只有如此寂静之时,才能听出他的脚步与常人不同。咯噔,咯噔,步步惊心。
这声响,如此刺耳,时光,似乎又倒回在数年之前……
“师父,你看,我们快要到琅京了!”
一路上,吴大嘘寒问暖,照顾周到,然而秦杨却几乎是一言不发。
当初,在岛上之时,尽管吴大对自己以“师父”相称,然而,二人却并无师徒之谊,秦杨只是一厢情愿的将吴大当做自己的忘年交。
及至到了那日,吴大心神不宁的为秦杨煮好那锅难以入口的鱼汤后,突然郑重下拜向秦杨辞行。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吴大说着,重重叩首。
然而他的头还未触及地面,就被秦杨拦住了:“此事万万不可,你我只是相识一场,师徒什么的,还是不要再提了。”
吴大扶着秦杨的手臂,语气殷殷,神情恳切,“师父,徒儿自知生性愚鲁,然而,此次一别,他日不知何时再见。请师父受徒儿三拜!”
于是,他不由分说的“咚,咚,咚”磕了三个掷地有声的响头。
秦杨被他说的有些发蒙,“你是说,你要走?”
吴大依旧跪在秦杨的面前,面露难色:“请恕徒儿不孝!”
他开口闭口以“徒儿”自称,倒是让秦杨无所适从。
“那你可还回来?”秦杨本是洒脱之人,然而荒岛久无人伴,此时听到吴大就要离去,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不由开口问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恶种
吴大似乎没料到秦杨会对自己如此发问,一时间,他竟然愣住了。他仰望着秦杨,只是嘴唇瓮瓮,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秦杨低头看着他,方才发现,这些天来,吴大白胖的脸庞,也消瘦了不少。
“罢了,走就走吧。”秦杨挥挥手,叹了口气。然而他为人素来豁达,尽管不舍,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是。”吴大缓缓低头答道。
秦杨此时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这岛上,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看着长跪不起的吴大,他思索片刻,快步走到桌前,在一张纸上提笔刷刷写下几行小字,“若有一日,你落了难,拿这个去任何一家酒楼,总能换些钱花,记住,越大的酒楼越好!”
秦杨絮絮叨叨的说着,却没发现已经站在身后的吴大,将本已掏出的匕首又偷偷藏进了袖子。
他转过身,将这张纸递给吴大,自嘲的笑了,“只是不知道我这前朝酒正的招牌是否管用。”
“谢师父!”吴大似乎是受宠若惊的愣住了,他颤抖着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贪婪的看着上面的字迹。
然而,紧接着,他做出一个让秦杨十分吃惊的举动。
吴大将纸片又放回秦杨的桌上。
“你这是……”秦杨看着吴大,根本弄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风雨无阻的跪在院外一个来月,又不辞辛苦的到自己这里当苦工,不就是为了换得一点酿酒的技艺吗?如今,怎么到手了的,又不要了?
吴大苦笑道,“不瞒师父,吴大本是做着酒楼的买卖,无奈不曾得遇师父这般高人,如今,那点生意已是门口罗雀。无人问津……”
“哦……”秦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就换个生意好了。”
“说来容易,可是我兄弟他……”吴大说着,说着。掩面而泣,竟然哭的不能自已。
“喂,你个大男人,嚎什么!”屋内,充满腥气的鱼汤。抽抽噎噎的吴大,秦杨烦躁的拽着自己的头发,觉得快要疯了。
吴大哭着,哭着,突然带着哭腔从袖中拔出匕首,秦杨大惊,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徒儿无用,学艺未成。又救不了兄弟,不如死了干净!”说罢,就将那锋利的匕首朝着自己的胸膛插去!
“喂!”秦杨连忙上前,那吴大平日里看着温和无争,然而力气却大的惊人,秦杨拼了老命才夺下他的匕首!
“你说……”秦杨累的不住喘气,中午本来就没吃什么,如今还消耗这么大的体力,他顺势坐倒在茵席之上,“你说要救兄弟?”
他伸手指着另一方茵席。“坐下说,别老是哭哭啼啼的,看着晦气!”
“是……”吴大快速的抹了几把眼泪,坐在秦杨的对面。
“我那兄弟……”
他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事情让秦杨听了明白。
“哦,你是说,你兄弟好赌,把你的酒楼输掉了?还被人打了个半死扣下了?”
“师父英明!”吴大频频点头。
这小子,这会儿还不忘拍马屁,分明不是我聪明。是你太啰嗦!
秦杨皱着眉头思索,钱财与他,本是身外之物,更何况,如今身在孤岛,根本就没有什么花销。
然而,秦杨手中剩下的银两,别说是一座酒楼,就是一张好点的桌子,恐怕在京城他也买不起。
想要直言相告这个年轻人,自己无能为力,可是……
秦杨装着饮酒,偷瞧了一眼吴大。只见对方一脸祈盼的望着自己,秦杨一口酒没喝下去,直接就呛着了。
“师父,师父……”吴大连忙上前,轻拍秦杨后背,又是端茶送水忙个不休。
不过是呛着了一下,这个吴大,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因他在岛上……自己似乎是不那么寂寞了。
“我随你去京城!”秦杨接过吴大手中的毛巾,敷在脸上,他的声音闷闷,“不过,你弟弟要是好了,你可愿随我回这荒岛……”
身旁,突然没了声息,秦杨此时心情也是忐忑的厉害,怎么就在这片刻之间,自己居然就又要回到那人间风月,软红十丈之中了呢……
他也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只是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种寂寞,深入骨髓的寂寞,从云端跌落深渊的不甘……
“我是说,你随我回这荒岛住上一阵子,到时,你要想走的话,也可以,我呢,还是留在这里。”秦杨的心里还是有点慌,因此话变得格外多,他将脸上的毛巾慢慢拉下,“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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