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是啊，为何……

他该怎么告诉胡十九自己处心积虑的潜入陈国琅京，他该怎么告诉胡十九自己忍辱负重流离街头隐瞒身份，他又该怎么告诉胡十九，他是大燕国最尊贵的皇子——“慕容烨”。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有朝一日，水落石出。

然而，在胡十九的面前，他却只愿自己，仍是那个无拘无束的，会烤红薯，会逗她笑的“陆武”……

回得去吗？

回不去了。

曾经的“陆武”，如今的“慕容烨”。甚至，在更早以前，他有着更多的身份，但是没有一种。令他如此纠结，百转千回。

“十九……”慕容烨看着十九，当他从兵营里带出胡十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

“说啊！”胡十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扑上去揪住慕容烨的衣领。“你！你究竟是谁！”

“慕容烨。”被揪住衣领的男子痛苦的回答，这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名字，却一直都是他的枷锁，令他厌恶，但无法摘下。

慕容烨……

这个陌生的名字，胡十九却觉得不知在哪里听到过……

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对方的衣襟：“慕容烨……”

大燕皇子——慕容烨！

胡十九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愤怒，几乎将她面前的男子刺的体无全肤。

“好一个——慕容烨。”胡十九松开手，退后两步，长揖一礼，“民女参见慕容殿下。”

慕容烨见胡十九如此，刚要上前搀扶，却被她一声“慕容殿下”拒之千里。

“你，还是叫我陆武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

胡十九的手紧紧攥起，陆武？

谁又是陆武？

那个落拓不羁，生死与共的挚友陆武？

她抬起头，眼前却是锦衣华服，面如朗月的慕容烨……

胡十九摇了摇头，她站的笔直：“殿下。”

慕容烨同胡十九在琅京之时，二人曾是最为亲密的“好友”，胡十九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刻在陆武的心中，而今，只是看着她对自己称谓的改变，慕容烨便已知道，他们之间，从自己回到大燕的那一刻起，已是渐行渐远。

“好！”慕容烨并不勉强胡十九，“殿下也罢，陆武也好……”

他击掌道：“你只需等我数日！”

随着慕容烨的掌声响起，一直躲在屋内的老者与少女，忙迈着训练有序的碎步，躬身来到慕容烨的面前，他们毕恭毕敬，他们诚惶诚恐。

胡十九看着他们，心中只觉得深深的悲哀。

“看好她。”慕容烨看着胡十九，他浓密的睫毛下，是深不可测的双眸，“不要为难她……”

老者同少女连忙频频点头。

“放我走！”胡十九眼看慕容烨交代完事宜，她上前一步，拦住慕容烨，做着徒劳的努力。

慕容烨抬手，或许，他又是想用那种二人之间特有的“亲昵方式”，然而，当他看到胡十九不避不让之时，那手，只是虚虚拂过胡十九的发丝。

“我真希望，你说的是‘留下来’。”他这样说道。

胡十九愣住了……

陆武的情谊，她一直知道，然而，眼前的人，他早已不是陆武，他是慕容烨，而对他的话，自己能信几分，胡十九的心中一片迷茫……

“别这么站着了。”慕容烨笑了一下，那笑容，有几分像是曾经的“陆武”，“外面风大，回屋吧……”

似乎为了化解这份陌生，他的语气，是这样的熟稔亲昵，就像要外出的夫君，在嘱咐家中的娇妻。

然而，因为面前的人，是胡十九，注定了慕容烨这样美好的梦境，是用来被吵醒，被打破的。

“如果我不回去呢？”胡十九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愤怒，“你就会像割掉他们的舌头那样，割掉我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混蛋

胡十九话音刚落，只见那名老者同少女俱是一惊，少女更是连忙上前，拼命挥手摇头。

“也许。”慕容烨的笑容瞬间隐没在嘴角，他深深的看了胡十九一眼，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胡十九眼前。

“你……”胡十九从未想到，这个自己最为亲密的伙伴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她看着惶恐的少女同老者，又望着慕容烨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陆武！你混蛋！你混蛋！”

四周似是空旷无边，胡十九的咒骂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传的很远，很远……

慕容烨身后的两名黑衣人不由停下了脚步，心惊胆战的望着自家主子的背影。

只见慕容烨也同时听到了胡十九的呼声，他停了一下，回过头，望着那间小小的院落……

“我没看错吧？”一个胖点的黑衣人小声说道。

“少主居然在笑？”瘦点的黑衣人同样不可思议。

一抹浅淡的笑容挂在了慕容烨的嘴角。

她叫自己“陆武”……

慕容烨笑了，他相信，假以时日，他同胡十九必会“和好如初”。

漫天的黄沙，卷着女孩儿愤怒的呼声，飘到很远，很远……

“将军！”魏正虎身着戎装，立在韩墨辰面前，之前崭新的铠甲，已有了风霜的印记。

“说！”韩墨辰丢下手中的竹简，如果胡十九在此，一定会认为韩家军已经“弹尽粮绝”，因为，在她失踪的这几日，韩墨辰迅速的消瘦下去，曾经深邃如海的双眼，此时，更像是凝着百丈寒冰。

“十九她，下落不明！”魏正虎看到韩墨辰如此，他慌忙将探子得到的消息如实禀告。

“不明！”韩墨辰本是丰神俊朗的面容。在经由这重重的打击下，已是瘦削憔悴些许。

他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再探！”

“是！”魏正虎忙应声退下。

大敌当前，胡十九却下落不明。韩墨辰越想心里越觉得焦躁，他随手拿起身旁的青龙素银枪。刚要站起大步走向帐外，眼角余光却又看到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帙，青龙枪在手，也许，走出这帐篷。他就能单枪匹马的找到胡十九的踪迹，然而，近日粮草已是告急，军营里，韩墨辰更是分身乏术。一时间，骁勇善战的“韩大将军”站在帐内，竟然举棋不定。

如此，居然都不能保她周全？

韩墨辰想到自己为了权宜之计，不问缘由，便先将胡十九定为“纵火之人”。又名重兵看守。怕的就是当今圣上知道了这丫头的身份……

之前的“毒酒”一案，若非韩墨辰亲自去向安王求情，只怕那丫头早就……

而这次，胡十九自作主张来到军营，在韩墨辰看来，不仅是荒唐，简直是胆大妄为！

她一介女流之辈，怎能来此军营重地？难道她以为这里是那醉翁楼的酒窖，可以男扮女装混入其中？

更何况，若是被大燕奸细知道胡十九同自己的过往。只怕，她更是凶多吉少，韩墨辰之所以这些年来，即使回到琅京城都步步为营。寸寸小心，为的就是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安，不被那敌国有朝一日当成威胁自己的筹码！

然而，韩墨辰这般谨慎也未能料到，仍有一个“傻丫头”自投罗网！

她为何会来？

韩墨辰这些日子百思不得其解，他回想着二人之间的种种过往。难道……

是自己临行时的“告别”，让那丫头就这么跟着来了……

真是个傻丫头……

韩墨辰的心中不及甜蜜，却是浮上了层层的苦涩……

而苦涩中夹杂着甜蜜的，并不止他一人。

慕容烨，这个隐藏在陈国多年窃取机密的大燕皇子，他带回来的所有，足够将那浑然不知的“韩家军”给予沉重一击。

然而，如果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打败了对方，或许，却并不能显示大燕的国威，只会让那个多疑的陈国皇帝认为，这韩家军，乃至大将军韩墨辰，早就有了归降之心。

一如多年前韩墨辰的生父……

即使当年同陈国皇帝一起打下江山名为“韩澈”，后又被御赐指名为“韩勇钧”的飞将军又能如何？

那样“轻而易举”的败在了大燕的手上，引起了当年永安帝龙颜大怒！

这一切，除了大燕少数几个参加过那场战争的将士知道，只怕，所有的秘密，都会随着那早已被掩埋在黄沙之下的枯骨，而变成永远解不开的谜题。

恐怕，韩墨辰的父亲，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连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究竟是死在了谁的手中吧？

慕容烨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他敬英雄，惜英雄，但是，他只珍惜那些能为自己所用的“英雄豪杰”。而那些挡住自己去路的……

他唯有致以最崇敬的礼仪，给他们最有尊严的死亡方式。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曾经，是慕容烨的人生理想。

作为一个将士，与其在太平盛世，将余生了结在温柔乡，销金窟，不如在最好的时光，上阵杀敌，奋勇直前，流干最后一滴汗，耗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枉此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