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酒 (霜宝)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败仗不但让陈国元气大伤。痛失猛将。在那举国哀恸“韩大将军”的茫茫素白里，韩大夫人望着丈夫的灵位，望着风雨飘摇的韩府，她一介妇人，无数次的想追寻夫君的英魂而去……

如若不是自己那个平日里文弱倔强的儿子，义无反顾的，用他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韩府，那么……

“大夫人……”身后，婢子冬梅轻声说道，“公子临行前。叮嘱您保重身体，这外面风大，您别站得太久了……”

冬梅说着，神色也是有些黯然。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年来，但凡三公子离开琅京，征战沙场，大夫人便总是牵肠挂肚，夜不能寐。

只盼着何时三公子能迎娶位性情温良的少夫人。那在韩府，大夫人也便不会如此孤独了。

韩大夫人转头看着冬梅，算着时辰，辰儿也该离开了琅京城了……

这个家，似乎又剩下自己一人。她轻叹了口气，看着冬梅，问道：“老夫人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冬梅向着四周望了望，小声回话道：“回夫人，听老夫人身旁的夏荷说，老夫人今日的精神头似乎更不如前日，还将大公子错认成了三公子……”

韩大夫人吃了一惊，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怎么才告诉我！”

说着，她连忙向着老夫人所在的福宁院疾步走去。

福宁院。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喘不上气来的异香，韩大夫人还未及院中，就闻到这阵浓郁的香气，同时，她又看到一路上分花拂柳袅袅婷婷，正从自己对面走来的女儿——韩红绮。

“绮儿！”韩大夫人唤道，她皱着眉头看着韩红绮手中的香盒。

“母亲。”韩红绮盈盈一礼，便将手中的香盒交给早已等候在外，韩老夫人的婢子夏荷。

韩大夫人看着夏荷急匆匆的向着院内走去，她屏退左右，拉住正准备进院的韩红绮问道：“你又弄的什么香？”

韩红绮似乎有些吃惊韩大夫人突然过问此事，不过，紧接着，她又浅浅一笑：“母亲也喜欢这个香味儿？”

韩大夫人皱着眉头，无奈的说：“我哪里还有心思赏香，只是今日……”

她说着，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只是今日，听婢女们说，你祖母似乎更糊涂了……”

韩红绮瞪着她那双妩媚的眼睛，似乎韩大夫人的如此谨慎，对她而言，却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看着又向着她们母女二人走来的夏荷，便也快速说道：“母亲先回去歇息吧，祖母这里有我呢！”

她说着，迎上前去，也不知那夏荷同韩红绮说了什么，韩大夫人只看见自己的这个女儿，甚至还发出一声轻笑，随即，便同夏荷快速向着老夫人的房内走去。

这孩子的性情，自己是越来越摸不透了……

韩大夫人的额头突突跳着，她叹了口气，又想到从去年春天开始，韩老夫人就下令她自己的门外，要一年四季都需挂上那厚实严密的门帘……

只是，这院内的香气已是如此浓郁，可想而知那屋内的……

韩大夫人只觉得一阵憋闷，她摇摇头，沿着原路缓缓离去……

而屋内，确如韩大夫人所料，那氤氲蒸腾的香气内，一切能被用作熏香的物件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香”，韩老夫人半睁着浑浊的眼，就像是人死不瞑目的那一刻，几个年幼胆小的丫头，都借故远远躲着，生怕靠近一点，那“死气”就会过给自己。

韩红绮却仿若视而不见，她手捧着方才那夏荷带来的香盒，笑吟吟的坐在韩老夫人的身边：“祖母，您闻闻，香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 惊惧

“呃……”韩老夫人发出几个古怪的音节，韩红绮侧耳听了听，甚至还含笑微微点头。

“祖母，我就知道您会喜欢。”她趴在韩老夫人的耳朵根旁说道，又轻轻的，打开那香盒，似乎想让韩老夫人过目般的，将那两粒暗黑色的香，放在韩老夫人的枕边……

韩老妇人浑浊的眼似乎被注入了某种诡异的“惊喜”，她张着嘴，一抹亮光自她的眼中闪现，她的眼珠慢慢的向着那香移去，脸上，流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韩红绮轻轻笑了，她小心的伸出手，用帕子包着那两粒香，放回盒中。

也就在这一瞬，韩老夫人眼中的那点光亮瞬间隐没，她又变回了那个瘫卧在床的老妇……

那几个胆小的婢子，看到这可怕的一幕，她们不由的闭上了双眼。家里大将军不在，这二小姐，老夫人，却似乎成了妖孽……

末了，韩红绮闲闲的挽着帔子，伸手招来了在一旁早就看的失神了的夏荷。

“夏荷，伺候好祖母。”韩红绮浅浅一笑，却是无限妖娇：“我那日给你的香怎样？”

夏荷似乎没料到韩红绮会突然将那件“密事”宣之于“大庭广众”，她惊慌失措地望着韩红绮：“多谢小姐！”

她连忙俯身下拜，那神情却是惊多于喜。

韩红绮要的就是夏荷这副模样。

她又看了看四周似乎早已惊呆了婢女们，嫣然一笑道：“你们照顾好我祖母……”

她又看着面色绯红的夏荷，似乎是在对着夏荷，又像是在对着那些婢女：“我可是会好好赏你们的……”

在韩府，身为婢女，早已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几分，然而，“二小姐”的赏又会是什么？

看着这几日穿着越来越光鲜，并且频发出入大公子韩墨阳“璟心院”的夏荷，几个灵巧的婢女望着韩红绮。心领神会的齐齐说道：“婢子谨遵小姐吩咐！”

夏荷却觉得在这满房的浓香之中，面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二小姐”韩红绮，似乎真的有点像——妖孽！

是人，非人！

似妖。非妖！

几日前，夏荷不过是流连在“璟心院”外多了一会儿工夫，二小姐韩红绮却似乎看穿了夏荷的心事。

当日，她只是交给自己两盒香，一盒。燃在老夫人的卧房。

另一盒……

夏荷永远都忘不了当夜的情景……

琉璃灯下的韩红绮肤白胜雪，唇红如丹，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这是，给你的……”

鬼使神差的，夏荷几乎忘记谢恩，就拿着韩红绮送给自己的香丸，小心翼翼的点燃在自己的房内。

那香，紫色的，升腾的，像秘而不宣的祈盼……

后来的一切。令夏荷又惊又喜，又怕……

她发现，向来就不正眼瞧自己一眼的大公子韩墨阳，居然在自己点燃了那香后的第三日，就……

韩墨阳的痴迷，让夏荷觉得不安，对于这位大公子的薄情寡性，她比那些新入府的婢女看的更加清楚更加明白。

可是清楚明白是一回事儿，能不能说服自己不去想那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身份”。便又是另一回事。

那粒神奇的香，就像韩家二小姐韩红绮此时投入到香炉中的一样，可是，夏荷知道。这香炉中的香，却又和自己拥有的那粒不同。

因为，当她将韩红绮命她安放在老夫人卧房的香，点燃后……

那香却是淡青色的……

像一缕无主的孤魂，飘飘荡荡，顺着老夫人的鼻息吸入。又随着她的呼吸吐出，带走了韩府老夫人的灵魂……

夏荷如坠冰窟，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但是，自从那日后，一向只是身体衰弱的老夫人，却变得，连神智似乎都不那么清晰了……

她仿佛只认得二小姐。

仿佛只认得二小姐手中的香。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香炉！

夏荷恐惧的闭上双眼，她似乎能感受到，韩红绮那双带着几分凌厉的双眼在打量着自己。

冷汗，洇湿了她身上华美的衣衫。

夏荷似乎听到韩红绮一声轻笑，又不知过了多久后，她被轻轻的推了推……

“啊！”

夏荷猛地一惊！

她身旁的却是同样惊惶的玉簪：“夏荷姐姐，你不要命了吗！”

她说着，连忙探身向着韩老夫人的榻上望去。

然而，即使是夏荷方才那一声惊呼，也未能令韩老夫人有任何意识。

韩老夫人又回到这些日子，大部分的时间那样，空洞的，望着床旁繁复的帷帐，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不，比尸体更可怕，她会呼吸，偶尔，她的眼中，还能看到狂喜的光芒。

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令人恐惧。

韩老夫人，在这满房满院的异香中，变成了一个被“香”操控的活死人！

夏荷甚至都不知道韩红绮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望着韩老夫人，突然想到了老夫人最后一次，腿脚还算硬朗之时，是在后花园过寿那日。

那日……

夏荷真的觉得快要疯了……

那日……

晚樱被湖水泡胀的脸，青白色的，带着湖里的泥垢与咸腥的水草，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