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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无悔 (浅浅烟花渐迷离)


他笑,浅浅的,涩涩的,“有时候,脚不由心,自己就走了进来。站在这处看了你很久,无悔,你觉得我还会认错人吗?”
我握紧了拳头也止不住眼泪的滚落,到底还是自欺欺人。我这身装束拿去骗骗陌生人能糊弄得过去,可是小刀......他将我的身形、武功都记得一清二楚,又怎会瞧不出我来?老三几人上门来谈奸细这事本就可疑,这都属于军事秘密,哪有这样跑到酒馆里来说三道四。
所以,分明就是说于我听的。
他们本不是军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江湖棍子,见过的风浪比我多得多。恐怕存了试探的心,定是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内了。
直到这刻,他亲自找上门,我竟还想否认。他索性就把我的路全堵死了,让我无所遁形。
眨掉眼中的泪,用手背胡乱揩了揩后就抬头,终于是将他的样子看清楚了。几乎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般像是一整块的和田白玉,细笔写意,流泽无暇。只是外装上有些微改变,以前白色的发带变成了银色发冠,浅白的衣袍之外披着一件银色大麾,通体给人凛然不可亲近之感。最后看进那双黑眸里,无喜色,无嗔怒,只是淡淡的,没了曾经的温煦。
他朝我靠近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从那双平静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自惭形秽了。都无需低头,也知道这刻我是多么的狼狈,穿着男人的衣衫,身上溢着酒液,头发杂乱不堪,而脸上还易了容。
与他相比,他就像是一面镜子,他依旧光彩夺目,而我却已经不是原来的金无悔了。
我无意再狡辩,张了张口,太久没用原来的声音,有些暗哑:“我该唤你...大哥吗?”
不料我话刚一出来,那张平静的脸就徒然变色,转而是我第二次得见的狠厉,他一把拽住我胳膊,狠狠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听到了,可是为什么不来问我?你真狠心,一走这么多年,天涯海角都找不到你人。今日让我重寻到你,在进来之时就对自己发誓:你休想再离开!这屋外里三层外三层都被包围了,任凭你轻功再高也插翅难飞。”
我听他说着狠话,心底涌起阵阵心疼,伸手就想去抚他的脸,可伸到半空就看见自己粗糙的手而顿住,最终收回了袖中紧紧握拳。只对他说:“你别这样,我认识的子渊从来都是沉稳若定,又淡定如风的。”
“那是以前。”他低吼。
我假意掏掏耳朵,故作无所谓状:“知道了。”
眸光明明灭灭,终于怒火熄灭恢复平静,他道:“跟我走。”说完就拽拉了我出去,然后我果真看到了他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场面了,满目都是兵卫把大堂都填满了,掌柜的正战战兢兢站在角落里。看到我被拉了出来后,嘴巴越张越大,对之只能赋予同情的目光。
走出门就看到小刀转身过来,与昨夜不同,今天他穿了一身的戎装,配上他这魁梧的身材显得英姿威武。他定定看着我,目光不移不动。
我形容不出来那眼神,说是有怒吧也不是,但就是看得我心头发怵。
不过耳旁清浅低令传出:“先回去再说。”小刀就立即转过身去了,却没走动,而是定在原地憋出一句话来:“既然决定要走就该跑得远远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的脸彷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不是疼,而是无颜以对。


141.起因

被动地拉进了马车,他没有开口,我也无话,听着马车的轱辘响和外头齐刷刷的脚步声。其实我除了一开始情难自控外,后来就没那么心潮汹涌了,反而是在渐渐平静。
可能,这就是历练吧。
生活的磨砺,情绪的沉淀,让我变得成熟。
马车没多久就停下了,我安坐没动,身旁那人也不动,马车外竟也如时间静止般悄无声息。突然觉得想笑,这感觉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谁先出声就代表谁输。
可是子渊你一定不知道,输给你,我从来不悔。
所以我先开口:“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了吧。”
他倒没动静,马车旁却传来咯的一声响,像是什么断了,随而是小刀咬牙切齿的声穿过车厢抵进来:“金无悔,你没有心吗?”
我笑:“是啊,我的心早就烂了。”
“你......”
“小刀,”终于他出声喝止,“你们都退开吧。”
步声渐离,很快周遭的气息尽都散去。
我见这情形应当是不打算下马车了,不由正襟危坐,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他有动静,反而倒是半阖上了眼似假寐起来。
一开始还是悄悄偷瞥,渐渐就正视他那张好看的脸了,怔忡中思绪偏远。
时间过得再久,我想我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以及后来的事。
那夜,我强行从意识迷蒙里醒来,看到江浔的剑刺入宋钰的后心,然后亲眼看着他躺在我怀里闭了眼。思维当时就混乱了,只当他被江浔杀了,之后愤慨让我变得疯狂,也或者说,“癔症”又一次发作了,而这次与前两次不同,前两次都是在意识不清时晕倒,之后产生分离式遗忘,而这次我却在将断了的剑刃插进江浔胸口时清醒了过来。
看到那双不敢置信而沉痛无比的黑眸,以及周围所有人惊呆了的眼睛。脑中闪过昔日三人同坐小院共饮香茶的画面,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我、江浔、宋钰的结局是这般。
而此时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噩梦还在后面。
大悲大恸让我再次气血翻涌而晕厥过去,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跌进了哪个空间,能够游离在自身以外看到自己从童年到少年的历程,也真正明白“癔症”的由来。
从不知道从第三者角度来旁观自己人生,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不言不语四五岁的女孩,她骨瘦如柴而且皮肤黑,一脸的病态。若不是娘亲与爹出现在视角里,又唤女孩无悔,我一定不相信那是自己。
每日娘亲都要为我洗药浴,又会在洗完后用手掌抵在我后心运转内功,可以看到我的头顶冒着黑气。我旁观到这大致明白自己应当是中毒了,娘亲是在为我驱毒。但见娘亲每次驱完毒后都面色苍白,力乏的样子,想这过程定然很耗内力。
渐渐的我的脸由黑转白,就是依然不言不语。娘亲担忧地问爹这孩子不会不能说话吧,爹沉默片刻后径自抽出长刀,在我面前耍了一套刀法。我看到小小的自己,眼睛刷亮地盯着那把比她人都还高的刀,爹走到我面前问:你想学刀法吗?
我迟疑了下后诚实点头。之后每每爹在武刀的时候,身旁总有我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跟着,爹还为我做了一把小刀。不止一次爹用赞赏的目光看我,然后又对娘惊喜地说:她是个学武奇才,天生就会使刀。然而我的练刀生涯不过两年多就被遏止了,原因是我被娘亲发现,居然偷偷将从树林里抓到的野兔给生生剖解了。
记得当时娘亲的眼神,是满含惊恐,而我脸上闪过被抓住的惊慌和害怕。很快就被爹知道了,他问我为什么要杀了那只野兔,我回答:因为想练刀法。爹大怒,呵斥我刀法不是用来杀戮,而是用来自卫和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我被罚面壁三日,躲在房间里我一直在想爹的话。刀是用来自卫和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那我要保护的人有娘亲和爹,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老修居然还没在。
可是尽管如此,我改不了。第二次是将厨娘的那条黑狗给肢解了,但情况略有不同,黑狗对我莫名狂吠,欲扑上来咬我,我谨记爹说的刀可以用来自卫,所以我挥出小刀将其斩杀。被厨娘看到后,直接尖叫着晕了过去,这回连娘亲的面也没见着,就被爹拎到了暗室,他没有训斥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半响丢下一句:再有下次,我会折了你的手骨,让你再不能使刀,我金错刀不需要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女儿。
假如面对娘亲,我或还能解释,但是对着爹,我很畏惧。
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黑暗将我吞噬,我很害怕。半夜里偷偷的跑了出去,却没去远,只是窝在爹娘的房门口。本意是想能够靠近娘亲近一点,但却听到里面传来语声。
娘说:老修出去寻那孩子几年了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
爹应:应该也是要回来了。
娘又叹气:无悔这孩子,老修抱来时就只剩了一口气,我们费尽心血救活过来,哪想到变成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她是着了魔还是怎么的。
听到这里,无论是趴在门边小小的我,还是身处旁观长大的我,都是心中一震。娘亲的意思......我是抱来的?再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了。
爹沉默了片刻后又传来语声:可能还是那毒在作祟吧,邪巫之术终难驱尽。你的身体也要注意,将毒素过到你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等我去天山再寻药。话音一落就听见娘亲的咳嗽声,而且接连不止。最后我在熟悉的咳嗽声里睡了过去。
后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娘亲的病似乎加重了,爹也没心思管我。刚好老修回来了,爹竟然独自下山了,我在他身后偷偷跟了一段,被他发现后呵斥着回头。
虽然爹对我有时很严厉,但我还是期盼他能早些回来。每日坐在山顶眼巴巴地看着那条下山的路,娘亲见状后就冲我笑,似乎我心底的寒冷又慢慢被驱散了。届时,我应当有六七岁的样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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