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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无悔 (浅浅烟花渐迷离)


但见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我怔了下,他那瓶子里的是酒?转而心中就浮起疑惑:“你为什么不能喝酒?”遥远的记忆深处,有件事慢慢浮上表面。
那是我与他差一点假戏真做拜堂成亲出事后的第二天,丁家与村长等人不怀好意地上门来查探究竟。期间那个陈家小子就提到过曾与他一同饮酒之事,后来我只当是楚服将情蛊种在了酒里导致他当时身体发软,全身无力,意图控制他。但后来他又曾言道蛊毒对他已经无作用了,因为当年他所受的蛊毒远比任何一种蛊都要厉害,那么难道说,真正有问题的不是那情蛊,而是酒?
果然,他缓缓低语:“酒液会让我身体里潜伏未除尽的蛊毒滋长。”
我听得重重一震:“你身上的蛊毒还没驱除干净吗?”
他浅笑了下,“它生在我骨里血里了,哪里可能驱除得干净。不过也无碍,大多数时候都与常人一般,只是少有时候会比较虚弱一些,银针刺穴即可复原。另外,对于普通的蛊毒还具有抵制作用,是以当年楚服对我施那情蛊根本就无用,毒到我体内就被吞噬而灭了。”
原来他也想到了那时的事,所以真正让他伤到的其实是那酒?记得当初我还以为楚服害他,特意跑去逼问要解药呢。
只觉他将我搂紧了些后道:“刚才给你喝的是药酒,能够起活血作用。你只是暂时受寒冻僵了没知觉,慢慢就会好的。”
事实上无需他说,我自己也感觉到了体内有股热流在化开,随着渐渐有了知觉,身体各处的痛也随之而来。我默默忍着,不想被他发觉异状,连眉都不敢蹙一下。
可是过去片刻我发觉不对,他的呼吸有些反常。回头而看,微弱的雪光里,他已阖上了眼。凑近一点,发觉他的双颊有微红,心中不由咯噔,莫不会是受凉了吧。立即用额头去抵,可是却没有本该出现的滚烫,反而冰凉一片。
记得在来时路上,向导阿牛曾说过一句话:在这雪山里头最怕的不是雪坑,而是人体失温。着凉了导致人不舒服,一般都是高烧难退,可宋钰的情形是偏偏相反。
我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他说大多数时候与常人一般,只是少有时候会比较虚弱,看来这“少有时候”就这么巧的被我碰上了。
庆幸有那么几口酒让我身体有了知觉,否则我会心急如焚到死的。可即使有了知觉,我的动作也是缓慢的,手指僵硬的就像不是自己的。摸遍了他身,终于在外袍的内里找到了银针包,可是,虽然当初沐神医有演示过一遍我看那针法,但时隔五年之长,我如何还能记得清楚?那时沐神医也是说,要我学会了以备不时之需,就像预示了会有今天这种情形。
我抽了银针,将他外袍与里衬脱去,又将毛麾搭在狭缝口,空间暖融,却迟迟不敢下手。
就在这时,那双沉闭的眼突然睁开了。他的视线撩及我手中的银针以及我无措的脸后,低低了说:“无悔别怕,有我在呢。你只需按我说得做就行了。”
无论是语调还是语声都暖慰人心,奇迹般的,我紧张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最终朝他一点头。然后听着他轻细如流水的嗓音低令,一步一步照着做,该刺哪个穴位,该下几分力,不敢有一丝懈怠。待针全部插完,我轻轻嘘了口气,发现额角有汗落下,抬手而抹,湿湿的一片,低眸就对上那双半阖的眼,浅浅星光从眸内射出。
我问:“你还好吗?”
他定定看着我不答,好长一会,那星眸黯淡了,长睫覆盖,嘴里却轻喃:“不见汝兮,思之东墙,愿随汝兮,归故乡,与子携老兮,地老天荒。”
我醉了。从不知情话是如此的让人心醉,没有一点准备,地老天荒的誓言就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我只觉心里的某处,缓缓慢慢,漾开温柔。转而轻扬嘴角,笑意漫天。
守得时辰过后,我将银针一一拔出,擦拭干净了归置在那布袋里,本来想要放回他的外袍内,但是想了想还是收进了自己身上。以后我定与他长长久久在一起,这种活就无需他再操心,全由我来做就可以了。
触了触他身上的皮肤,凉意已经褪去,体温正常了。看他呼吸清浅均匀,应当是已经睡着了。我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掌,指纹薄削,又再靠进他怀中从后环绕住了他的腰。
最终,安心地闭眼,伴随着雪山里的徐风,包枕全眠。
无梦而醒,一睁眼就对上清明的目光,我怔了下,想要开口而询被他用手指点住唇。看到他的视线从我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了唇上,转而他的气息就迫近,就在以为他会吻上来时,却被他抵着额头低低叹:“无悔,终有一日我会......”
他会什么?不知是我没有听清,还是他没有说出来。


161.除非

将我轻轻抱之后,他就起了身,夹缝口的毛麾一揭下,立即就有光射进来。外头早已大亮了,而且今天还是个好晴天,阳光在头顶而照,微暖。
原本我觉得身体不再没有知觉,自然就无需再用担架拖我行走了。但是宋钰坚持,说我能省一分力也都是好的,而毛麾依然还是披在我身上。有时候,他看着好说话,但固执起来却根本不会动摇己念。
我也不躺着了,就背坐在担架上,任由他拖了行进。看那身后拖出长长的印子,看那雪白苍茫里留下属于我俩的痕迹,神思都不知道飘往哪里了。
想那雪山上的树不知会有开花的时节,若有樱花纷飞而落,当是美不胜收吧。
“无悔。”轻唤声将我从神游中拉回,这才发觉身下已经停止。我头也不回地问:“是要用午膳了吗?”说是午膳那么好听,其实就是累了休息,补充点水与口粮。
但听他顿了顿后又道:“你回头看看。”
闻声回眸,顿住,身体僵硬,时光在我身上风化。
那偏远的视角里,有一个不该也不可能会在这雪山里出现的小屋。小屋的屋顶还冒着烟,而屋前那弯着腰在扫地的老人是如此熟悉。
一别经年,我流浪天涯,居然,居然在这天山之内看到了故人。
老修。
老修似乎也察觉有异,直起了腰回转过身向这处看来,然后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我问:“当年我离开后,老修去了哪?”
宋钰答:“他要求留在青灵山等你回去,我无意勉强他,就任由了他去。”
我又问:“那为什么他会在这天山之内?”
宋钰:“答案或许你亲自上前去问才清楚。”
于是,他拖着我继续一步一步向前,就在离老修一丈距离外,突的老修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公子,是老奴有罪,不该欺瞒您说留在青灵山上。”他流转视线看了看我,又忐忑地问:“您把小姐找到了吗?怎么...怎么会到天山来?”
宋钰轻轻浅浅地道:“这得问你了,你何故在这天山?”
老修茫然,吱吱唔唔地回话:“我...我听闻天山...有天池,想着来这...”
他话未说完,一道沉稳有力的语声从屋内传来:“老修,是谁来了?”听这声音我浑身一震,紧随着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担架上爬起来的,狼狈之极地越过老修冲往那屋子门,然后在屋门口站定,泪滚而落。
屋内,斑驳的石墙,屹立的身影,我模糊的视线里开了河。
咚!我膝盖着地,重重跪下,但是紧咬着双唇倔强地不发一言。伟岸的身影缓缓走入视界之内,然后我再次震动,他的头发......居然花白了。
“无悔?”
只听这一声询,我就忍不住崩溃的情绪,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起来:“爹......”
六年,我从迷梦里走出来,洞悉过往,知道身世,或曾迷茫或曾不安,但最终都还是对他们有着依恋。于是踏遍千山万水去寻找,夜深人静时孤独的只剩回忆。然后,就在不久之前,从阿牛口中获知,我的回忆、我的梦全都覆灭,说他们葬身在了这雪山之内,早在六年前。正是如此,我才生了绝望求死的心,我才将自己度于生死之外。
沉默,空白,穷途末路,皑皑的白雪天地间,这个人唤我无悔,如这许多年每一次唤我名字一般的语调。带着坚硬的,又有着独属于他的宠溺的,加上此刻的沧桑。
他弯曲了腰,欲图将我从地上扶起,可我紧紧抱着他的腿不肯放,满腔的委屈倾诉不尽。终而,他任由我哭,只闻叹息声在耳畔。
“渊儿?”突兀的声传来,切断我沉痛的情感,下意识敛转眸去看,可满眼都是泪也看不清,只见那方站了一个身影。但是身旁浅白越过,我立即反应过来,不由擦了泪去看。
当是我糊涂,这世上会唤宋钰为“渊儿”的,除了沐神医还有谁?只是为何所有人都齐聚在这天山腹地之内?另外,我惶然四寻,娘亲呢?
沐神医显得很意外:“渊儿,你怎会来此?”视线往我这处飘看了一眼,又问:“你找到这丫头了?”宋钰略一沉吟:“此事说来话长。”
这时爹开口了:“那就都进屋再说吧,别又是跪又是哭的,多丑。”
后面这话是对我说的,我擦擦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爬起后就随爹进屋。但当循看屋内不见娘亲身影时,就忍不住问:“娘亲去哪了?”
前头的背影似僵了僵,但回头时面无异色地说:“晚点再说,先将你们来天山的经过述来吧。”我看宋钰他们也都走进屋后,就简略地将沿途经过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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