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玉里的膝盖如同一万只蚂蚁在钻,又麻、又疼、又痒。
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头顶上才传来男子的话音:“你在曼腊土司寨一待就是七个年头,可是辛苦你了……”
原以为要被狠狠责罚的玉里,满腔的恐惧在这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她匍匐着磕了个头,嗓音微颤道:“回禀九老爷的话,能为您鞍前马后,为您赴汤蹈火,都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不苦……”
“土司老爷还好吗?”
“土司老爷一如既往,倒是奴婢离开之前,土司府里遭了大变故,短短时间内,神祭堂风云变幻,几经易主……土司老爷趁着土司夫人离府的短时间内,可是没少下功夫。”但凡是土司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每隔半月玉里都会写成密函让人送回勐海,但说到前一段的种种事端,玉里难免心生唏嘘。
“你若是以为那只是土司老爷的侥幸,可就大错特错了,”男子轻笑着,“为了能在那‘短时间’内一蹴而就,土司老爷前前后后不知铺垫了多少,又花费了多少心思。”
玉里道:“土司老爷纵然是机关算尽,也不及九老爷您半分,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土司老爷的经营——奴婢等有幸在您跟前效劳,为回报您的赏识大恩,必是鞠躬尽瘁,百死不悔!”
土司夫人能够有惊无险地回到曼腊土司寨,玉里觉得,这中间自家主子必定是“功不可没”。
刚刚略抬起头的一瞬,但见榻上男子明艳不可方物,半卧在那里犹如一朵妖娆盛开的罂粟花,又如一只艳丽骄傲的孔雀,徐徐吐芳,媚意横生,照得满室皆是融融春意。而身前不远就是一个燃着石蜡的火盆,暗香氤氲,透入鼻息,令人不禁心旌荡漾。
七年时间,这男子居然已经生得如此模样。
玉里心神一惑,只觉得一股很奇异的感觉从心里涌出,不知是惊艳还是其他的什么感觉。
罗汉床上响起男子的笑声,“哦?既然是鞠躬尽瘁,为何沈明珠失踪一事,你不来禀告给我,反而先去了沈明琪和凤于绯那里……”
还是提到这儿了。
玉里心中骇然,伏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九老爷容禀,祭神侍女和她那个贴身侍婢不见了,奴婢原以为……她们是去了沈家当家的住处,赶紧过去找。谁知道又被沈公子绊住,说什么沈小姐一早就被乌图赏管事的人带走了,不用奴婢操心……奴婢一想不对,就要告辞离开,岂料沈家当家和凤公子两人强行扣住奴婢不让走!奴婢不敢在他二人面前亮出身份,只好假意被他们困住,一直想找机会脱身……”
夫妻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何况只是朦朦胧胧有好感的男女。
玉里说的这些话一半是假,一半却也是真。
朱明月之前的猜测没错,当晚凤于绯回去后,果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不曾跟沈明琪透露一句,只是在翌日清晨早早起了,特地等着送上门来的玉里。沈明琪起得也很早。等玉里慌慌张张地找到两人住处,向他们俩打听朱明月的下落,跟凤于绯一顿诉苦,又一顿厮磨后,正待离开四处去找找,就被沈明琪扣住了。
玉里觉得,这沈家当家肯定是早知道朱明月会失踪,而他扣下自己,无非是替朱明月拖延时间。
玉里对此嗤之以鼻,想从上城这样的地方逃跑,无异于痴人说梦。之前跟凤于绯讨论过的那些脱身之法,不过是哄他的罢了,十几年来,她就从没见到有人成功过——最后的下场,不是喂了虫蚁,就是丧命在蛇鼠腹中。
玉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些沾沾自喜,又有些趾高气扬,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杰作,这时候,就听头顶上传来男子的声音:“玉里,你还是姑娘吗?”
什么?
玉里脑子里忽然嗡的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一双手伸过来,落在她头发上。
微凉的手指从她的头发,缓缓抚摸到了她的耳朵、脸颊、下颚,最后又流连在了滑腻而紧致脖颈……玉里心中大骇,惊慌得不行,她一动都不敢动,更不敢抬头,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奴、奴婢……”
“嗯?你说什么,靠近点儿……”
玉里跪在地上,用膝盖慢慢往前蹭。她已经不习惯这样的姿势。在曼腊土司寨是不兴这种跪礼的,而在曼景兰,在上城,凡是近身伺候的奴才无不如此卑贱而恭顺,仿佛天生卑微如蝼蚁一般。
玉里原本跪得也不远,一直跪爬上了罗汉床的脚踏,那只轻揉着她脖颈的手,就顺势滑向了她的锁骨。薄薄的短衫圆领,领口还绣着浅绿色的花簇,男子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脖颈上佩戴着的一串珍珠,然后伸进了衣领里。
玉里忽然身子一颤。
低垂着的眼睫,半眯半阖之间,她见到自己的胸前隆起一只手的形状,正肆意地在上面爱抚、揉捏。
玉里闭上眼睛。是的,她早就不是姑娘了,土司府里的侍婢,只要稍有姿色的,十有八九就被土司老爷采撷过了。可她从来未有过这种感觉,她感到恐惧,却无可逃避,让她兴奋,让她湿润,让她受宠若惊,又让她从灵魂深处发出战栗。
玉里轻轻喘息着,不由自主地挺起上身,将傲人的浑圆乳房往男子的手掌里送。就在这时,忽听头顶上传来一声厉斥:“滚!”
玉里惶惑地睁开眼睛,不由得往床榻上看了一眼。男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罗汉床上,美艳绝伦的面庞一片潮红,呼吸粗重,压抑而痛苦的神色让他的面容略微扭曲,额头青筋暴出。玉里想伸手去扶罗汉床的边缘,抬起手的一瞬,虎口上就是狠狠一痛。
“啊——”玉里的惨叫声在暖阁内响起。
守在外面亭子里的乌图赏和拓索两人齐齐一惊,快步走到抄手游廊里。乌图赏站在东屋的窗扉下面,隔着厚厚窗纱,朝里面轻声问了一句:“老爷?”
好半晌,里面传出话音:“没事!进个人来把她拉出去!”
玉里被抬了出来,身上没有伤,只有虎口上有两个深可见骨的牙齿印,鲜血淋淋。
朱明月是被疼醒的。
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睁开眼睛,与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脸上隐约能感到凉凉的湿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打下来的感觉,还有草木似有似无拂过的微痒。
她身上很疼,也非常冷,能感到浑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又薄又湿的衣裳紧紧黏着身子,凉风一吹顿时引起了她止不住的冷战。可她刚刚一动,四肢百骸犹如被碾过一般的剧痛传来——尤其是两条腿,肿胀充血的疼痛让她颤抖。
这是哪里?
他们……没死?
“沐、沐晟。”
朱明月张开嘴,喉咙沙哑得厉害。
沐晟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周围没有光,无边的黑暗似吞噬了一切,但她凭借手指的摸索,在地上摸到了他衣袂的一角。少女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爬过去,一点点,一寸寸,直到爬到了他身边,“沐晟……”
无助的小姑娘像一只孤单的雏鸟,拼命地呼唤着鸟巢里面的伙伴。
男子没有丝毫回应,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风吹动他的衣摆微微掀起,而他安静得就像是永远地睡去了。
“沐晟。”朱明月又唤了一声,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吧嗒吧嗒掉在他的襟口上,晕开一个个小圆点。
需要多少勇气,才能直面死亡?
真正难得的不是慷慨赴死,而是明知生路渺茫,也要在万分艰难的情况下活下来。
当麻木的痛楚随着意识的清醒逐渐回笼,沐晟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模模糊糊的神智支配着感官,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闷热潮湿的洞里,空气窒闷,还有一股动物腐尸的味道。
“你怎么还不醒呢……刚刚又下雨了,很大,我就把你搬进了这个蝙蝠洞里,或许,也是老鼠洞……”
“这里似乎是废弃了许久,除了一些又腥又臭的稻草,没看见其他的……可能是因为现在天亮了,蝙蝠都在我们的头顶上睡觉吧……”
有少女轻微低柔的话音,时断时续地在耳畔响起。
“如果到了晚上你还没醒过来,蝙蝠醒了,我们就会成为一顿便宜晚餐……不,我会在那之前再把你搬出去……但是我很累,我怕我撑不到晚上了……”
温热的气息拂在手指上,“你真的很贪睡,我都睡了两觉,每次醒来都发现你还在睡,一点动静都没有……其实我也很困,掉下深谷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以前我想过无数种自己可能的死法,从来没想过,会是跌落索桥摔死在深谷里。”
“沐晟,如果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之前欺负我的事。”
“沐晟,如果你现在醒过来,我还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男子低沉喑哑的嗓音,轻飘飘地响在头顶。
朱明月抬起头,正撞进男子一双黑沉清透的眼眸里,眼底满是血丝,眼神却固执清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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