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斆道:“近来宫里宫外皆传言,说太子……并非皇后娘娘嫡出。”
这话一说出来,众臣皆怔住,太子乃是皇后嫡出此事岂会有假,更何况朱佑樘几乎每日都与人炫耀太子是大明自建国以来第一位嫡出的皇长子。
如此一来,众朝臣果真如朱佑杬所料那般众说纷纭。蒋斆未曾住口,继而又道:“而是……安和夫人所出。”
朱佑樘听及安和夫人亦是怔怔,他与娉婷的确是稀里糊涂的有过一回,只是此事除了他与娉婷,绝没有第三人知道,张均枼又怎会得知,更莫说是夺了她的孩子。
蒋斆见朱佑樘怔然,暗想他对此事大概已起了疑心,眼下众臣尚不知安和夫人是何人,一时间均议论纷纷,蒋斆见势,道:“陛下,这安和夫人若是汉人,那尚且说得过去,可她是……是李朝人,咱们大明的储君岂能是李朝人所出,此一事关乎国本。而今百姓常以此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甚者恶语中伤皇后娘娘,实在有伤大雅,望陛下彻查此事,以证娘娘与太子清白。”
这蒋斆说罢跪地,而后又有几人出列跪地,亦跪地迎合道:“望陛下彻查此事,以证娘娘与太子清白。”
朱佑樘细想了番,他知蒋斆是朱佑杬的人,此事恐怕不简单。可他又深信朱厚照是张均枼所出,见有多人附议,禁不住有几分不悦,站起身道:“太子是皇后嫡出。此事无需证明,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佑樘走至蒋斆身侧忽然停步,垂眸淡淡唤道:“蒋斆。”
蒋斆听唤仰头望着朱佑樘,亦唤道:“陛下……”
“朕把你的女儿,许给老四如何?”朱佑樘面色淡然。目中略带冷意。
蒋斆心中不免一惊,却仍强作镇定,笑道:“陛下赐婚,是小女的荣幸。”
朱佑樘冷冷一笑,举步离去。
既是午朝,张家自也有人在此,今日高禄虽因病未能至此,可张邑龄却是在这。
见朱佑樘离去,众臣起身,渐渐散去。张邑龄亦是转身,只是起步离开时,不由自主的扫了眼蒋斆,却见蒋斆已站起身,等着朱佑杬过来与他同行。
蒋斆同朱佑杬是最后出了奉天殿的,这时众朝臣皆已走远,见四下无人,朱佑杬方才问道:“方才皇兄同你说了什么?”
听朱佑杬提起,蒋斆便是心慌,侧首道:“他问我。把宁安许给王爷你如何。”
朱佑杬皱眉思虑,道:“莫不是皇嫂同他说了?”
“想来还真是她说的,”蒋斆忽作一副悔恨的神情,道:“怪就怪在宁安昨晚一时口误。在她跟前给暴露了咱们的关系。”
朱佑杬心中也是怨了蒋宁安,只是避了这话,道:“恐怕皇兄对你我已起了疑心。”
“啊?!”蒋斆愈发张皇,道:“那可如何是好!”
朱佑杬倒是从容,道:“无妨,近来少提太子的事便好。”
这蒋斆心中虽惊怕。可到底此事已开始着手,况且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当上国母,是以他也不愿罢休,道:“那……此事难道就得作罢了?”
朱佑杬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扬起唇角微微一笑,道:“岳父放心,就算咱们不说,那还有旁人,况且,皇兄今日听你一言,想必对皇嫂已有所怀疑。太子日后还得继承江山大统,即便没人说,他这心里头对太子必定也心存芥蒂。”
蒋斆亦奸笑迎合,道:“那如此说来,王爷不日便可夺得储君之位,到时,可得多多提携微臣。”
朱佑杬笑而不语,彼时他们已走至午门,是以二人分道扬镳,朱佑杬走去自家的马车下,正想上去,却听小厮唤道:“王爷。”
回首望去,小厮已走过来,贴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罢只见朱佑杬眉心微拢,顿了顿,方才道:“容本王先回府换身轻便的衣裳。”
朱佑杬果真是回府换了身稍微轻便的衣服,只见一男子身着月白色常服,又身披牙色斗篷,从兴王府正门疾步出来,上了马车。
只是那男子戴着帽子,从侧旁看,根本瞧不出他是谁,不过想来他就是朱佑杬。
马车驶得极慢,一路未停,直至烟花之地方才停下,自马车上出来的,还是那将整张脸都遮了的男子。
那男子进了烟花之地,直奔楼上厢房,彼时又有一身着朱色对襟褙子的美貌妇人尾随他进了去。
想这烟花之地一向是男人去的地方,一个女人要进去,那老.鸨自是阻拦,妇人却是剜了她一眼,斥道:“让开!”
老.鸨猜她定然是过来寻自家相公的,是以无奈只得放她进去,那妇人仍是暗暗跟着那男子,她见那男子进了厢房,便站在房外窥听,听得里头尽是声声娇.嗔,方才转身离去。
那妇人光明正大的从烟花之地里出来,旁人自是惊诧,自也有人将她给认了出来,那竟是茗品茶楼的老板娘!
彼时烟花之地外不远处一男子窥见她,亦冷笑一声,低声自语道:“沈琼莲?原来是锦衣卫。”
再看说这话的男子,与方才进了烟花之地的男子穿着一致,竟是朱佑杬!
他是朱佑杬,那方才那个……
这朱佑杬倒还是聪明人,他知朱佑樘已对他起疑心,唯恐朱佑樘派人跟踪他,是以找了个身形相似之人假冒他进了烟花之地,自己则在最后头跟着。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来这朱佑杬如此大费周章,也并非只是想看看朱佑樘到底有没有派人跟踪他,而是有旁的目的,便是那小厮与他所言之事吧。
朱佑杬真正的去处是西内,而这西内关着的,是已被废为庶人的朱见潚,原来朱佑杬同他也有勾结,只是朱见潚已不是荆王,他与他还有什么可用之处,除非,他想联合他密谋造反。
午朝退后,朱佑樘便回了坤宁宫,只是张均枼恨他赐死南絮,而今哪还愿见他。
朱佑樘进了暖阁,见的是张均枼坐在妆台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便走去站在她身后,抬手落在她肩头,方想捏起来,便听她淡淡问道:“陛下杀人,算罪过么?”
听言朱佑樘当即怔住,道:“算,但若是杀有罪之人,便不算罪过。”
“那陛下杀南絮,算罪过么?”
“不算。”
张均枼陡然站起身,转身仰头望着他,追问道:“为什么!”
“她是有罪之人。”
“她……”张均枼本想说南絮是冤枉的,到底还顾全大局,终究只是哽咽道:“陛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她,也是罪过。”
见张均枼哭得梨花带雨,朱佑樘紧皱着眉,极是心疼,颇是无奈的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她留在你身边?”
“陛下在朝堂上有股肱之臣,难道臣妾就不能有左膀右臂么!”
“枼儿,你听我说,”朱佑樘抬手扶着她双肩,道:“南絮她……”
张均枼却是一口打断,斥道:“我不想听,你走!”
“枼儿,你……”
“你走啊!”张均枼不容他解释,只道:“我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都不想!”
朱佑樘知他需得在她眼前消失一阵子,是以应声转身,一步三回头,尚未出了暖阁。张均枼见他要走,又道:“你无情无义,不仁不爱,根本不配当皇帝!”
闻言朱佑樘终于压不住火,转身亦斥道:“枼儿!可是朕将你宠坏了!你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就是陛下将臣妾宠得无法无天,臣妾大逆不道,所以陛下也要赐臣妾死罪吗!”
“好!好!”朱佑樘不住点头,近前道:“你记恨我杀南絮,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给她报仇!”
话音方落,张均枼转身便握起妆台上的匕首,正对着朱佑樘,朱佑樘仍满目怒意,抬手指着心口,道:“来,对准这里,这里是心,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我这心里装的到底是谁!”
张均枼握着匕首,浑身颤颤,凝着朱佑樘,因目中满是泪水,是以看得模糊不清,久久方才道:“夫之过,妻来还。”
说罢张均枼刀锋一转,正对准自己心口左侧刺下去,霎时间鲜血四溅,她渐渐没了意识,脑袋一沉,便倒了下去,恍惚间只听闻声声急唤。(未完待续。)
第廿四章 割发结同心
天明时分,张均枼仍未醒来,朱佑樘却已坐在床前守了一夜,他原本心存愧疚,又极是担心,是以想着等她醒过来,奈何深夜实在抵不住困乏,终还是趴在床边歇下了。
熟睡时恍惚间忽听得些许动静,似乎是张瑜回来了,他再睁眼时方知天已大亮,却见张均枼仍脸色惨白,丝毫不见好转,不免心疼,便抬手轻抚她脸颊,望着她紧皱着眉,目露黯然之色。
暖阁的门忽被人轻手轻脚的打开,朱佑樘侧首望去,果真是张瑜回来了。
“陛下,”张瑜唤得极是低声,他见朱佑樘望过来,便微微往左偏移了身子,朱佑樘这时方才见着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素衣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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