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梅茹真哭了。
乔氏替她抹泪,又埋怨道:“你这傻丫头,该早点跟娘说的!这天底下,娘谁的主都做不了,独独能做的了你的!”说完,乔氏也难受的要命。直到大夫来,她才止住泪。
大夫过来把脉,说是风寒之症,于是开了几帖药。可一连吃了两帖,梅茹也不见好,乔氏便愈发心焦,守在梅茹床边,寸步不离。梅寅从衙门回来听到循循病了,也是着急上火,满脑子都是汗。
这日夜里,乔氏将太子的事悄悄跟梅寅说了。梅寅亦是气不可遏,怒得在房里团团转。他道:“得赶紧给循循定门亲事。”
乔氏着急啊:“蒨姐儿还没动静呢,循循这样跳过去不合适。”
梅寅又问:“孟府那边怎么说?安哥儿什么意思?若是合适,咱们两府私底下先换个庚帖,等循循一到年纪,就把婚事办了。”
“安哥儿性子软,最近瞧他对蒨姐儿似乎不错,只怕……”乔氏蹙眉。
梅寅道:“孟府不是还有个宇哥儿么?”
他这么一说,乔氏想到莲香寺的情景,断然摇头:“宇哥儿更不行,配不上咱们循循。”
这话说完,二人皆沉默了。
小半晌,梅寅皱眉道:“那十一殿下呢?”他说:“我这几日收到湘哥儿的信,信里说十一殿下对咱们循循是不错,我就是担心身在那种人家……”梅寅越说越说不下去,只幽幽叹了一声。
乔氏亦叹气:“我也不想循循嫁给那种人家,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没准什么时候就……”她压低道:“就跟燕王殿下似的,谁能想到呢?”又道:“还是普普通通又能宠着循循的脾气,这样最合适。”
这么说着,二人一夜没睡安稳。
第二日,李皇后又派人送来不少进补的东西,还关切梅茹,让好好养病。梅寅与乔氏接了赏赐,然后面面相觑的回房,二人心里沉甸甸。这皇后还真看上循循了?
梅茹心里也沉。听到皇后送了东西过来,她便愈发恶心,只想躲得远远的,又盼着这些人赶紧离京去秋狩。于是梅茹央道:“爹娘,我想去庄子里养着。”
虽然知道女儿要避祸的心思,乔氏却不舍得:“庄子哪儿有府里好?”
梅茹可怜巴巴的看了眼爹爹,梅寅就心软了,他道:“循循本就怕热,京城这几天怪闷的,还不如让循循去庄子里散散心。”
得了爹爹的允许,梅茹欢天喜地,暂且松去一口气。 这日听闻梅茹要去庄子上养病,梅蒨与梅萍过来探病。见梅茹面色虚弱苍白,病怏怏的,梅蒨叹气:“三妹妹身子一向不错,没想到却病了呢。”又温言提醒:“这夏日里的风寒最是难受了,三妹妹在庄子上也要好生养着。”
如今再对着二姐姐,想到太子,再想到傅铮,梅茹只觉得一切乱七八糟。她心底重重的叹了一声,勉强笑道:“真的是什么都说不准。”
梅蒨还要再说些什么的,见梅茹脸上显出累意,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便识趣的领着萍姐儿离开。
梅茹独自躺在那儿,想到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只觉得那些要命的石头又堵住她的胸口,那把要命的刀子还在凌迟她的心窝子,梅茹难受极了。她蜷在那儿,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懒得再想,只恨不得一直睡下去算了。
翌日,梅寅送梅茹去庄子里,名为养病,其实不过是躲一阵子。
梅茹去庄子不过数日,傅钊回京,去延昌帝跟前复完命,他又急吼吼的去燕王府找傅铮。
“七哥!七哥!”
傅钊从来都是不提前通传,直接闯进来,跟阵风似的。傅铮抬眸望过去,就见十一弟晒黑了也变瘦了,个子更是长高不少,整个人身姿挺拔,偏偏行事还是莽撞,只听傅钊着急问道:“循循怎么了?”
这个名字入耳,傅铮有片刻的怔楞。
他翻书的手一顿,带着薄茧的指腹间似乎还留着那个暗夜拥抱入怀时的柔软。怀里的她害怕的瑟瑟发抖、惊慌失措,她靠着他,难得乖顺,就连望过来的眼睛都是红的,里面含着委屈的泪。那些泪烫在心底很疼,让他疯狂的想要亲吻汲干……
望着面前的钊儿,傅铮默了默,垂眸淡淡道:“还是太子一事。”
傅钊就知道又是那个讨厌的太子,他怒气腾腾,气的跳脚,气得直怄,却又担忧的问傅铮:“七哥,那循循有没有事?”
不知想到什么,傅铮眉头轻蹙。少顷,他道:“三姑娘似乎病了,听说病得挺重的。”
“循循病了?怎么回事?还病得很重?”傅钊抛出一连串问题,很是发慌担心。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着急道:“不行,我得去瞧瞧她。”傅钊说着就又急吼吼往外面走。
傅铮见状,在后面提醒道:“她在庄子上养病。”
“循循在庄子上?”傅钊明显愣住,有个疑问就要从他心底慢慢冒出来了,傅铮又面色平静的添了句:“我前几日去平阳先生府,听先生说的。”傅钊“哦”了一声,再不理会其他,只道:“那我赶紧去。”
说话间,傅钊跟阵风似的窜出去。
隔着纱窗,傅铮远远看了他一眼。良久,他收回视线。傅铮眸色难得深沉,好半晌,他嘴角轻轻扯了扯,仿若自嘲,又莫名凄楚。
……
梅府的庄子在京郊,原先董氏住过好长时间。
乔氏在庄子里不过陪了一日,梅茹就轰她回京了。她这个好娘亲不停的在耳根子旁啰嗦,尤其思及到梅茹的婚事还没着落,就又忍不住唉声叹气。梅茹索性让娘亲回京。盘算来盘算去,她央娘亲将孟蕴兰接过来陪自己。
梅茹本打算连瑶姐姐也一起接过来。可董氏与胡三彪的亲事已经定下日子,就在月后,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梅茹不便多打扰,于是只求娘亲接孟蕴兰过来。
孟蕴兰自然也是愿意来的。她在府里被小乔氏盯着,整日学这学那的,根本不舒坦。来了庄子,梅茹还能教她骑马,孟蕴兰怎么不愿意?
小姊妹两个凑在一起,梅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舒坦很多,连那该死的病都好了不少。姊妹俩往往是趁着日头不晒的上午去外面练会儿骑马,下午便在屋子里待着,孟蕴兰要念书,梅茹就养病。
前些日子平阳先生传信过来,说是等梅茹身子好了,就带她出去云游,长长见识。梅寅和乔氏原本是不同意的,但一想到循循留在京城说不定更危险,不如跟在平阳先生身边,多添些名声,于是就答应下来。
梅茹听到这消息,激动极了,愈发努力的养病。
这日歇完晌,梅茹还在榻上躺着养精神呢,静琴过来道:“姑娘,十一殿下过来探你了呢,如今在前头,管事儿的陪着呢。”
梅茹很是意外:“他怎么回来了?”
孟蕴兰在旁边练字呢,这会儿哧哧笑道:“这位傻子殿下准是一回京就眼巴巴来了。”
“还胡说?”梅茹瞪她。
孟蕴兰还是笑:“还不快去?省的他等着。”
这庄子里没个男丁,梅茹跟十一还算有交情,她换了衣裳又让静琴替自己梳妆好,还不忘拉上孟蕴兰才去外面见客。
一见梅茹过来,傅钊果然惊讶万分,他起身迎过去道:“循循,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梅茹身子一向不错,极难生病,偏偏这次病来像山倒,病去如抽丝,再加上心里放着那些沉甸甸的事,这病就缠缠绵绵,没完没了。整个人双颊消瘦下来,面色还是苍白,没什么红润血色。
这会儿听傅钊这么问,梅茹笑了笑,只道:“还好。”
她一笑,傅钊便觉得面前的人愈发清瘦,双颊清减。梅茹原本是饱满的花枝,如今却脱了水,让人看着就心疼。一想到太子那恶心行径,傅钊愈发愤慨。这会儿在梅茹面前他也不提,只将自己从西羌带回来的杏仁递上前,献宝道:“循循,这会儿天气太热,杏子什么的带不了,你尝尝这杏仁。”又得意问道:“那半筐青杏可是我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的,七哥派人送你府上了吧?”
梅茹怔了怔,疑惑道:“半筐?”
旁边的孟蕴兰也听出不对劲,她看了看梅茹,又看了看傅钊。
傅钊丝毫没有察觉不对劲,他笑道:“是啊,战事紧张,我就寻到半筐,你可千万别嫌少。”见梅茹怔在那儿,傅钊怕梅茹在气自己食言,连忙道:“别想杏子了,其实这些杏仁也挺好吃的,还能给你补身子呢。”
梅茹眨了眨眼,心里愈发沉了。她叹了一声,客气福身道:“多谢十一殿下。”
傅钊挠头:“你跟我这般见外做什么?”说完这话,他面色微微有些红。
定定看了看他一眼,梅茹婉拒道:“是该见外的。”若不是有孟蕴兰在,梅茹说的会更透一些。
听她这么生分,傅钊有些不高兴,看在梅茹生病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斗嘴,只道:“你快些去歇息吧,别废这么多神了。”又道:“夜里父皇还要替我接风洗尘,我先回城,改日再来看你。”
梅茹还要说什么,傅钊已经又急匆匆的走了,好像生怕她说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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