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避的事突然决然地展现在面前,她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她目光四处游移,看天花板看地面看窗外什么都看就是不敢看许朝玄。
许朝玄也不出声。他坐在软榻上沉默,耳根后有细细薄红,绝艳容颜瑰丽如长空烟霞。
门被推开,小二送来了饭菜。香气四溢色泽鲜亮,看起来应该味道不错。可兰倾旖即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也没了心思吃饭。草草吃了些填肚子,吃完了筷子一扔转身就走。
心里正乱着!
天性冷静理智的兰大小姐,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失控了!
玉京,和风丽日,碧纱窗清风送爽。兰倾旖半卷纱帘坐在窗下,盯着窗外花墙,发呆。
花墙上下群芳竞艳,繁花葳蕤,浓丽的扶桑枝叶轻卷,纤白的茉莉枝摇叶颤,映入眼中好一幅姹紫嫣红的名画。
这般丽景令人心旷神怡,可心里有事的兰倾旖,觉得自己以往喜欢的花花草草也救不了自己了。
她整个人都是风中凌乱的。
有时感情的认知来的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又难以忽略。
那些自欺欺人的安慰曲解,突然都变得脆弱如泡沫。轻轻一触,就四分五裂消失无踪。
她有点茫然,脑子里晕沉沉的,仿佛想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侍女进来时毫不意外地看见她在发呆,心头叹了口气,想不通怎么兰姑娘出了趟门回来后就染上这么个怪癖。
“什么事?”兰倾旖转过头来。
侍女福了福身,“主子有请。”她目不转睛盯着兰倾旖,目光灼灼眼也不眨,堪比最亮的电灯泡。
果然,兰倾旖的脸色迅速变了变,虽然很快就恢复原样,但侍女还是觉得精彩。
许家上下都发现了主子和未来女主子之间的反常。未来女主子经常发呆,而且避主子如蛇蝎,这巨大转变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热情沸腾的滚滚八卦心,可惜谁都不知道其中原因。私下里早已开盘下注赌了好几局,目前容闳坐庄。
兰倾旖有点犹豫,避开许朝玄倒不是怕了啥或者心里尴尬,虽然接二连三被亲了是有点那啥,可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现在想想恐怕自己早就……要换了别人,别说亲了,就是拉拉手也得做好不要那只手的准备!
她虽理清了心情,但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许朝玄。这才是她不见他的原因。
兰大小姐进入了难得的别扭期。
“不去了!”她摇摇头。
“这么怕我?”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兰倾旖手指动了动,缓缓转头,一瞬间她嘴角抽了抽,看他的眼神特纠结。
许朝玄懒洋洋地倚着门框,凉而软的衣袂垂落,一缕发丝遮住了他半张脸,看不大清他的神情。而他沉在阳光里的另外半边容颜光辉灿烂宛若天神。日光落在他浓黑睫毛,立刻泉水般流畅地滑落开去,空气中似有绚丽的光晕作舞。他唇角缓缓弯起一抹浅弧。
似笑,非笑。
兰倾旖转过头,美色惑人,色令智昏。不要看,不要看。
许朝玄摆了摆手,侍女垂下头,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兰倾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来干嘛?”
“我估摸着你可能不愿意去,只好自己过来请。”他在桌边坐下,一张宜嗔宜喜倾城绝艳的容颜凑了过来,“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兰倾旖不动声色拉开距离,“你离我远点!”
“别这么小气!大不了我让你亲回来还不行吗?”许朝玄笑容微微古怪,似满足似不满,像偷腥的猫为没来得及叼走全部鱼儿而惋惜。
兰倾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尼玛!这能一样吗?有这么还报的吗?亲回来?那还不是你占便宜我吃亏?!“滚!”她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字。
许朝玄坐得稳如泰山,“行!我们一起!”
兰倾旖使劲磨牙,“说吧!什么事?”细枝末节不值得计较,忍了!
许朝玄微笑,笑意里透出得逞的狡黠,看得兰倾旖恨不得立刻划花他那张脸。
“如果你是来道歉的,那我接受了。好了,歉也道了,你可以出去了。”她目光略显暗沉,唇角笑意清淡中夹杂着一丝悒郁。
第五十五章 你说的是真的?
许朝玄怔了怔,神色淡然依旧,眼底却有两分意外。
“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了?怎么跟吃了爆竹似的?”
兰倾旖扁了扁嘴,不答。
“你究竟要对我冷脸到什么时候?”许朝玄揉了揉眉心,不胜烦闷,苦笑:“我说你至于吗?我又不是没亲过!”
兰倾旖脸色阵红阵白:“……”合着你还亲上瘾了?你是觉得我很随便呢?还是觉得我好欺负?她咬了咬牙,好容易调匀了脸上的红白色彩。语气颇有些恨恨地道:“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问题!”她敢作敢当,不屑撒谎。
“嗯?”尾音拖得老长,许朝玄有听没有懂。
兰倾旖认真瞅了他半晌,眼波流转光华如水,映出长空丽日万里烟霞,也映出山河岁月此心倥偬,那些激扬过往光辉岁月,刹那流转过她眼底,晕开这半生里遍染的血色胭脂滔滔长河,而她温柔眼光里自有博大境界,目光凌云,气象万方。
她蓦地微笑。
如早春里绽放的第一朵桃花。
“许朝玄,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这一霎便是天降霹雳也不足以令许朝玄如此惊讶,他瞬间呆在当场,脑子头一次被劈得一片空白!
冰山化了……国家亡了……公鸡会下蛋了……母鸡能打鸣了……兰倾旖对他表白了!
震惊地瞪大眼睛,如果不是看不见,他甚至想看看天空,有没有雷劈下来?
兰倾旖面不改色瞅着他,神色淡定。
许朝玄脑子里完全是乱的,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
兰倾旖脸色变了变,满头黑线地瞪着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扔了过去,“我说的不是真的!你给我滚出去!”
这……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打击和歧视!这个混帐!太过分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说句实话,结果他居然……她觉得自己的脸都是绿的!
杯子砸中了头,真实的疼痛感总算使许朝玄回过神来,他顿时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
“你给我出去!”兰倾旖语气阴森森声音杀气腾腾。
……
“哈哈!朝玄,我同情你啊!”清幽的雅间里,连珏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不断拍桌子,笑得前俯后仰东倒西歪,险些从座位上栽下去。
许朝玄脸色发青,小眼神阴沉阴沉的,仔细看去,眼底隐隐有杀气缭绕。
“你笑够了没?!”
“够了够了……哎哟——”说是够了,连珏仍旧笑个不停,觉得自己的肚子都笑疼了。
“啪!”一颗圆润棋子敲在他头上,忍无可忍的许朝玄脸色铁青,低喝:“闭嘴!”
挨了一记的连珏揉了揉头上瞬间冒起来的大包,总算止了笑声,“朝玄,你真是……长了这么一张笑吟吟风流脸,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石头性子?”他满脸怜悯,“我真是同情阿兰,可怜见的你来那么一句不是得把人家打击到尘埃吗?”
“连!珏!”许朝玄使劲磨牙,杀气四溢。
连珏假咳两声,努力整出一脸正色,“咳,我们谈正事!谈正事!”
许朝玄冷哼了声,淡淡道:“怎么?最近又有什么好戏发生?”
“嘿嘿,也没什么,不过是三天前赤炎殿里拿下了一个小太监。”连珏满脸奸诈笑容,目光流转眼底光辉亮丽,笑道:“你猜猜,是怎么处理的?”
“哦?”许朝玄挑眉。其实不用问,猜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听说那个小太监被抓出来后,皇帝特意叫来所有成年皇子,当着他们的面将那个小太监活活杖毙。”连珏啧啧有声,连连赞叹,“可惜了,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们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许朝玄笑了笑,不语。不用说他也能想象。这可真是步蠢棋。皇帝年纪大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各家皇子们都在竖着耳朵捕捉皇帝的动静,可捕捉归捕捉,你也别做这么傻啊!别说皇帝现在还能正常上朝批阅奏折,就算皇帝病得上不了朝,只要他瞒着,即使知道也该装作不知道,哪里还有让人去打探的道理?就是打探,你也机灵点别被抓住行不行?
私通内侍这种罪往小处说是打探龙体,往大处说也可以说是想要谋反。
“具体什么情况?”他淡淡道。
连珏漫不经心地一笑,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事真像他的语气般轻描淡写,“赤炎殿半夜宣太医院陆院首诊脉,当时老陆轮休,半夜从床上拉起来赶了过去,事后出来倒也没说什么,只道是风寒。”
许朝玄面无表情,连半分眼神波动都没有,缓缓道:“本来就没什么,只不过有的人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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